第七十五章 死敵

九月十七日,京師來的欽差馬不停蹄趕到了登州府,孫元化早早得到了消息,客客氣氣的接待他們,保證援軍數日內出發。

帶隊的欽差便是兵部侍郎王廷試,陳新的老領導,原本應該崇禎三年初就被免職的他,因為文登營的固安和四城之戰大功,當上了兵部侍郎,前景還是不錯的,但他對於兵部尚書沒有什麽興趣,王洽殷鑒不遠,現在的梁廷棟也是架在火上烤著,對於溫體仁和周延儒兩派,他心中取舍不定,但這次皇帝的態度很鮮明,他知道該如何做。

另外的成員有四人,其中也包括兵科給事中周瑞豹,他是個中立派,但做事又較真,所以吳宗達專門選了他,以顯示調查團是很公正的。這種人來一個地方搞核查,豈能容孫元化敷衍了事,其他三人則都是溫體仁派系的,而且都是都察院禦史,並不屬於兵部管轄,如果王廷試真有打算放過孫元化,這三個人就可以轉而彈劾王廷試。

除了這幾人之外,還有東廠和錦衣衛各數人,他們主要調查勾結建奴一事。

孫元化已經提前接到消息,聽說呂直殺死三個巡撫參隨,他立即就知道是去文登的幾人,那幾人並非是單獨前往,還有數名護衛,看情況也是被陳新幹掉了,這種手段就不是一般的官場之爭了,眼看著陳新圖窮匕見,孫元化心中頗為退縮,他畢竟是個文人,官場上互相用手段彈劾是他熟悉的,但這種生死惡鬥卻極不適應,最近連睡覺都要在屋子周圍擺滿衛兵。

周延儒給他的指示是停止彈劾文登營和呂直,因為呂直和陳新提前了一步,而且有憑有據,已經占盡主動,現在孫元化嫌疑在身,無論彈劾什麽都只能讓皇帝認為他是在挾私報復,不但於事無補,反而印象更加惡劣。另外便是讓他盡快把文登營核功的文書上報,不得有任何克扣,最後是告知皇帝要求文登營同樣要出兵,讓孫元化無論如何要讓文登營出兵,拉上陳新再說,沒準把溫體仁也拖在一個坑裏。

皇帝怒了,欽差來了,孫元化知道大事不好,這幾天一直忙著做假帳招假兵,又提前去拜見了呂直,但呂直不冷不熱,只做尋常同僚禮節應付,絲毫不與孫元化妥協,也沒有交出三個參隨的人頭。

孫元化無法可想,也只得硬著頭皮迎檢,王廷試等人到達後,出乎孫元化的意料,王廷試並不著急查賬,而是一到就先拜見了呂直,親眼看了三個參隨的人頭,王廷試當過多年登萊道,在登州的熟識也多,找了幾個老下屬來看了,確實是巡撫衙門的人,然後他又去海邊看了捕獲的海船,在艙中四處查看一番,裏面早已經被張東等人反復布置過,王廷試一行自然看不出來有何破綻。

然後王廷試把四個禦史分派了一番,他知道皇帝和吳宗達的意圖,專門讓周瑞豹這個刺頭帶了一個禦史去查兵額,東廠和錦衣衛則繼續查李思忠的事情,他自己則和另外兩個禦史去查庫房,主要是看分配給文登營的物資,孫元化幹脆便不在文登的賬目作假,因為陳新肯定不會配合他,王廷試查了兩天後,查明文登營本色拖欠甚多,他也沒有讓孫元化解釋,便讓人去文登傳了陳新過來對賬。

陳新知道王廷試等人已到登州,這趟沒有什麽危險,接到命令便帶著親衛即刻出發,騎馬經陸路前往登州,在寧海州休息一夜,第二日便趕到了登州,他站在巡撫衙門外,看著高大的軍門,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感慨。這裏他來過不少次了,最開始是拿銀子賄賂孫國楨,只是一個無人理會的小角色,五年後自己已是近萬雄兵,即便是巡撫要對付自己,也不是易事,今年年初來此之時,孫元化和自己還是互相推崇,關系親密,短短數月已是不死不休,人生的際遇確實奇特。

他遞上名帖後,守門的把總讓一個親兵去報告孫元化,然後臉色不善的打量著陳新,隨行的海狗子等親衛冷冷與孫元化的親兵對視,這批親衛中有七八人在身彌島經歷過於建奴散兵的血戰,身上的殺氣甚重,很快便在氣勢上勝過了撫標營。

陳新則毫不受影響的想著自己的計劃,直到孫元化親自趕到大門迎接。

“陳將軍,一別數月,一向可好?”孫元化放下上官的架子,竟然先跟陳新行禮,陳新擡起頭來,一看是孫元化,連忙行禮,又客氣道:“有孫大人掛懷,末將幾輩修來的福分,自然是好的。孫大人每日操勞國事,也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陳新暗指孫元化最近一直想著難為自己,孫元化聽出來後,微笑中始終帶著點尷尬,比不上原來的孫國楨鐘海道等演技派,與溫體仁和周延儒這樣金字塔尖的人物就更無法相比了。

他停頓了一下才道:“陳將軍說笑了,國事是皇上和閣老才有資格操勞的,本官不過是按各位大人的指點,做些微末小事,老夫不過尋常資質,事情嘛,能交代過去便是,豈能事事都做得讓各位大人能滿意,如此只是勞力不勞心,這把老骨頭還算熬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