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未敢忘危負年華

“遙知夷島浮天際,未敢忘危負年華。戚大帥要是再回來看看,會不會氣死。”兩日後,陳新站在文登營前,看著與尋常墩堡無異的大營對劉民有說道。

他眼前的文登營宣德十年建成,在文登縣城東十裏,坐落在李山與駕山之間的平野上,文登營的堡墻為土城,城周三裏,設東、西、南三門,抱龍河從墩堡的南邊流過,往西經過文登縣城之後,與送駕河在文星石匯流入海,陳新等人從北而來,繞到東門準備入城。

東門門口站著一個帶刀的兵丁,形象一如威海的軍戶,他身邊趴了一條狗,那狗懶洋洋的正在打瞌睡,幾只雞鴨在大門口走來走去,地上一堆堆雞鴨糞便,堡門前的大樹下還坐了些帶孩子的大爺大媽,全無軍營的氣象,唯有門額上所書“齊東重鎮”四字,依稀能想見它當年的威風。

那守門的士兵看著兵強馬壯的兩百多人,畏畏縮縮的上來問話,前面的周世發說了是新來的哨官,那士兵連忙進去回報,陳新從馬上下來,放松一下被磨得生痛的大腿內側,他練習騎馬不過一月,勉強可以策馬快跑。

劉民有看著周圍許多幹裂的田地,對陳新嘆息道:“這一路都是荒地,好些地方若是稍稍修繕水渠,完全可以耕種,為何這些父母官就能眼看著如此,而不作為。”

“拋荒不是更好麽,主人都跑了,咱們去占來就是。”

“人家有田契的,跑了也是人家的,咱們要是養成熟田了,人家又要回去多虧。”

陳新嘿嘿笑道:“劉先生,咱們現在可是官,哪能讓他們再占回去,縉紳軍官能占得,我也占得,他還能去法院告我?”

兩人正說著話,那小兵一會便出來,帶著陳新去了守備的官署,一路上所見與麻子墩差不多,都是草棚,只是多了幾個廟宇和戲台。

周洪謨已在守備府門口等著,一臉絡腮胡子,又黑又壯,周洪謨看到陳新之後十分客氣,很快稱兄道弟,完全沒有上官的樣子。

陳新八月已經派人拜見過周洪謨,送了一份儀金,周洪謨在這地方一向不受待見,周圍衛所不搭理他,額兵的軍餉也很少能拿到,眼下連最要緊的關寧軍和薊鎮都拖軍餉,九邊其他地方更是欠餉無數,哪裏還能有他這個文登營守備的銀子。他只好指望著文登營的一些軍田,把剩下的一些軍戶都變成了他的佃農。

陳新的名聲他也聽說過,一是倒閹黨,二是年初剿匪的時候很能打,加上上月就給他送過儀金,所以周洪謨也不擺上官架子。就在官署後堂擺酒接風,盧傳宗和劉民有都一起赴宴。

陳新問起周洪謨文登營情形,周洪謨長籲短嘆,總之是破敗不堪,他們既不是衛所,也拿不到鎮戍制的糧餉,每年撥下一點,還要去巡撫和海防道那裏活動,拿到手的連他的二十多個家丁都不夠,更可恨是文登營連海都沒有,想做點私鹽都沒地方,唯一就是還有一些軍田,現在就是由文登營裏剩下的百多戶軍戶耕種,這些軍戶也是當年備倭時候遺留下來的,年生久了便呆在這裏。

陳新看周洪謨的樣子,一副後悔莫及的表情,估計他原來在萬全行都司比這裏舒坦,至少能貪墨的軍田比文登營要多,陳新便在席間暗示自己有辦法。

吃過酒席,周洪謨請陳新到書房,丫鬟來上過茶後,周洪謨有些迫切的對陳新道:“陳賢弟,這文登營比之衛所也不如,若是哥哥早些知道你要來,定要勸阻你一番,還不如在衛所當個同知。”

周洪謨是個自來熟,陳新也不與他太客氣,笑著道:“多謝周大人,下官不過署同知,並非實職同知。原本以為營兵還好些,結果遠非所料。”

周洪謨一拍大腿道:“誰說不是,原先看宣府的營兵拿銀子多,我巴巴的去求得個守備,卻是這番光景。”

陳新嘆口氣道:“也是,下官何嘗不是被逼著來的,那威海衛僉事以上就是三四十人,實職只有那麽幾個,何時才能輪到下官這個外來戶”

周洪謨深有同感,越說越氣憤,猛地站起來,一雙眼睛瞪得牛眼睛一樣,“原來如此,本官亦是個外來戶,老子原本是萬全行都司的實職僉事,那天殺的鄭呆子跟老子說文登營好,害得老子還花了幾百兩銀子去打點。想在想來,定是他要給他侄子騰個僉事位置出來。”

周洪謨口中唾沫橫飛,幾點口水飛到陳新臉上,陳新不好去搽,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喝了一口,袖子乘機把臉上抹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才對周洪謨道:“聽周大人意思,這文登營便是個泥潭,來了此處無甚油水,也無戰功可立,掉進來便難得出去。”

“正是如此。”周洪謨呼呼的喘著粗氣,憤怒的道:“由這守備位置再往上,職缺更少,那九邊某亦不願去,若是到好地方的實缺,銀子又湊不出來。那姓鄭的狗才把本官害得可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