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運河纖夫(二)

就在眾人都以為盧驢子要成為殘疾人之際,場中突然一聲暴喝,猶如憑空一記驚雷,打鬥雙方震得耳中嗡嗡作響,陳劉二人隔著三十步遠,也嚇了一跳,只見一個穿棉布短衣,露出胸毛的黝黑大漢已沖進場中,與其他纖夫精瘦不同,他身形高大,體格強壯,全身肌肉隆起,手執一根粗大的鑌鐵棍,如野牛狂飆般沖到青手面前,不去救盧驢子,卻一棍橫掃青手胸膛,這要被他打中了,青手肯定要歸位,青手見狀把刀一收,正要退開,地上的盧驢子突然撲過來死死抱住他腳,一時動不了,情急下只好立刀一擋,當一聲大響,鑌鐵棒把倭刀攔腰砸斷為兩截,上半截刀刃飛得老遠,鐵棒稍稍一緩,轟然砸在青手胸膛上,青手腳不能動,上身勉強向後一退,卸掉一點力度,被打得長聲慘叫,飛出幾步遠,口中連吐鮮血,倒地不起。

這大漢威震全場,漕口一方眾人一看那人面貌,如見鬼般四散躲開,唐漕口一個寒顫,轉身就跑,慌不擇路,腳下連連趔趄,直如老虎追來一般。胸毛大漢也不追他,哈哈大笑道:“唐龜公沒欠我錢吧,為何我一來就忙著要走?”

大漢不去追唐龜公,走回場中去查看盧驢子等人的傷情。

圍觀眾人興高采烈,議論紛紛,場中峰回路轉,情節曲折,他們恐怕又好一段時間有了跟別人吹噓的談資。劉民有見盧驢子得救,也心中一寬,唐漕口下手狠毒,眾人當然都是同情弱者。

海狗子羨慕的說:“這棒子起碼四五十斤,他肯定是梁山好漢轉世才舞得動。我就揮不動。”

張大會不同意道:“孫悟空才對,梁山好漢不用棍子。”

“魯智深就是。”

“魯智深是杖,不是棍子。”

劉民有看著兩人問道:“你們怎麽知道孫悟空、魯智深?”

幾個少年異口同聲“評書先生說的!”

場中那大漢看過自己這邊眾人傷勢,並無致命傷,傷筋動骨卻不少,盧驢子胸口一片血跡,大漢給他們粗粗包紮好,不去理地上那青手,青手受傷很重,卻並不致命,但此時也不敢起身逃走,生怕激怒面前這個猛男,只好睡在那裏。

圍觀的人群看打完了,又慢慢湊到近處。

只聽得盧驢子對那大漢道:“代大哥,這龜公欺人太甚,二屯、黃元家都生了娃,等著用錢,他乘你不在連搶我們兩個籌,今日再不與他爭,我們可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代鐵子一邊包紮一邊說道:“我們外鄉人來,本就要受氣,你如此冒失,羅教多大勢力你可知道?一打起來,贏了也是輸了,今日若我到晚了,你沒了手,我如何跟盧嬸交代。此事過後,你們就都回陽谷,忙活一年總能得些吃食,也比在外間丟了命強。”

盧驢子不服:“明明是他搶我們的……”

代鐵子打斷他道:“這世道要是能講理,我們又何苦要來當這纖夫。”

兩人正說著,那唐漕口拉著一個老者又鉆入人群,看代鐵子還在,忙躲到老者身後,指著地上他那方的人道:“齊大哥,這夥平谷幫的人,仗了代鐵子的蠻力,強搶纖籌不說,還打傷我兄弟,他們可是你招來的,你又是前輩,今日這事你定要給我個公道,否則……”

那老者一臉焦急,一把拉過代鐵子,口中不住埋怨道:“你這後生啊,來的時候就叫你們不要惹事非,現在傷了這麽多人,這可如何是好。”

代鐵子抓頭道:“齊叔,這人都是我打的,但唐漕口也是欺人在先,如要去堂口分說定罪,我也不怕他,一切事情我一人承擔便是。”

唐漕口反倒來了脾氣,他指著代鐵子罵道:“代鐵子,你仗著有幾把蠻力,便想欺負了旁人,上月壞我三次小戶生意,今日更動手打傷了人,這事絕不善罷。”

代鐵子一臉不屑看著他道:“不善罷你待怎樣,我光棍一個,爛命一條,你願來跟我換不,今日你先動刀,我這邊也傷了幾個,也別去堂口了,要去便去清軍廳,你當老子真不知道你和地上這青手是羅祖教的人?你要再不認,老子便去你家中,看看有沒有五部六冊?”

唐漕口怒道:“便是羅祖教又如何?我家又豈是你隨便搜得,我不殺人不放火,還能抓我不成。”

代鐵子哈哈一笑,鄙視的道:“虧你還自稱生員,羅祖教又如何?那萬歷年間南京毀五部六冊的書板是如何?南京刑部發的告示又是如何?你以為到了北邊就無人知曉了?”

唐漕口嘿嘿笑道:“看不出你代鐵子也知道這些,但也不是你空口白話就定了我是羅祖教,你要搜,那你便去搜來看看。齊大哥就可以當證人。若是搜不出,你又如何說?”

代鐵子看他神態,便知他定然沒在家中藏有禁書,一時語塞。只是對他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