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劍名晚霞

在知道此事的人心裏,鑄劍谷出事的幾率是十成十,唯一的懸念是鄭浩然有沒有機會跑路出來,逃得一命。

地方太遠,準備不足,誰都鞭長莫及。原本薛牧還覺得鄭冶之很有先見之明,安置鄭羿辰在靈州,那便是在外而安,無論鑄劍谷怎麽變化都能留鄭家一個種子在外,他還打算怎麽幫助鄭羿辰一波反推,把他扶上鑄劍谷主之位呢。

可現在才知道鄭冶之的想法不是為了這個,而是為了避免兄弟相爭。

以鄭羿辰如今的復雜心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兄長去死,還是希望他能跑出來,好好活下來。

不管怎麽說,這種矛盾心理薛牧能理解。凡事就怕對比,只要比一比姬無憂,這鄭家簡直就算是兄友弟恭,和諧無雙了。

見慣了各種反叛無情,鄭羿辰直言自己負面想法且自罰的表現反倒算得上一股清流,讓薛牧和夏侯荻心中都有些暖。薛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想那麽多,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看你兄長也不是個短命之相,我星月宗有人在外準備救援,說不定還真能逃出來的。到時候我請你們兄弟喝酒,一波平推把叛徒們宰得幹幹凈凈,為鄭公爺復仇。”

夏侯荻也道:“鑄劍谷主之位有什麽好的,你到時候來做交通總長,朕絕無戲言。”

鄭羿辰笑笑:“陛下有心了。”

看得出來鄭羿辰此時興致不高,兩人也沒再打擾,告辭離去。

走到外面,夏侯荻才嘆氣道:“也不知道這皇帝的位子有什麽好爭的,自從坐了上去,只覺得鋪天蓋地的壓力迎面襲來,壓得人喘不過氣。好像天下每個人都在看著我,我每個指令都關系著萬千人的福禍,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他們還踐踏一切良知來爭這個位置,到底圖的什麽?”

薛牧啞然失笑:“你只看見責任,他們看見的是權力。”

“大周皇帝,沒幾分權力,被各大宗門限制太多,皇命對你們一點效果都沒有。像冷竹雲千荒他們,一言不合,造反的造反,獨立的獨立,朝廷威嚴在雲千荒眼中還不如慕劍璃一句勸。這被閹割了的權力算什麽權力,值得麽?”

“閹割了的權力也是權力,鑄劍谷那種聯席制,谷主權力更小,還不是照樣一群人紅了眼的要爭奪,照樣引發了兄弟之間的問題。好在鄭家兄弟人品還行……”

夏侯荻有些出神地看著遠方的天際,低聲道:“難道這種事情只能永遠循環,永無休止?”

薛牧不答,轉移話題道:“你道邪煞是什麽?那從來都只是人心的折射與具現而已。越是武道之世,它的憑體就越強大,強如鎮世鼎,也只能鎮,而不能消。”

夏侯荻迷茫道:“你說我該怎麽做?”

“雖然人心之惡永無止歇,但至少還是可以教化引導的,也是可以淡化的。若是世間興盛,人人安居,那戾氣再多也有個限度。若是都像沂州那樣一片廢墟,那豈不就是邪煞溫床?身為皇帝,至少該做到這個方面吧……你父皇和姬無憂,一直都在反方向行走,本末倒置,自然導致了如今亂象紛呈。”

薛牧說的這些是典型的轉移話題,其實與夏侯荻初始問他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回事了,這是因為他也回答不了那種問題,爭權奪利的事情古往今來誰能解?他見識再多也沒見過那麽和諧的時代。

但薛牧說的角度卻更大些,這個答案對夏侯荻來說也很重要,強行上位之後導致的疲憊與迷茫在一席話中被掃清了不少。她深深吸了口氣,眼神越發堅定,低聲道:“我……朕會做好的。”

……

此時的鑄劍谷,確實剛剛開始動亂。

鑄劍谷的大工匠聯席制也是有歷史淵源的,一批志同道合的鑄造者組成了一個集體,又是把持軍火交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線,也有每個人的工藝特長。這便很難由一家說了算,多年演變下來有些類似現代董事會,只不過董事局的組成不是按股份而是按家族傳承,其中每代鑄劍水準最強的那一個就是谷主,類似董事長兼執行總裁,他無法一言九鼎,也受董事局的意見掣肘。

便如鄭家要和薛牧做交易,先是鄭浩然代表他們鄭家自己交易,到了門派層面交易時也是需要說服集體,共同通過決議的。這種谷主的權柄甚至還不如當初剛剛上位時主幼臣疑的慕劍璃,歷任谷主被架空的都很常見。

而鄭冶之算是相對比較有權威的谷主了,很多事都可以強勢說了算。當他因皇命長期在京時,“董事局”的主持者便由次議長鐵敬玄代理,而“執行總裁”的位置他還能交給自家子侄鄭浩然。

有鄭家家族一群人護持著,鄭浩然在谷內倒也做得有聲有色。

鄭冶之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隨時可能出簍子。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洞虛,那時候回谷就能穩定一切,他甚至想要扭轉千年來的聯席制度,把鑄劍谷變成鄭家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