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開胃小菜

天極冰原深處,一片皚皚,極目望去,整個天地只有唯一的純白之色,放眼如盲。一般武者到了這裏,眼睛都很容易出問題,可藺無涯站在一處熟人高的小山丘上隨意而望,眼裏竟有幾分溫柔。

他看得見茫茫的霧靄,看得見空氣中七彩的晶瑩,看得見白雪之中微小生命的孕育,看得見雪下厚厚的冰層,看得見風中送來佳人的氣息。

薛清秋在目光盡頭悠然行來,松軟的白雪留不下她的足跡。分明同樣白衣,可在一片蒼茫裏,她就是唯一的色彩,天地間最美的鮮艷。

藺無涯仿佛看見了十幾年前,那朵初出茅廬風華正茂,悄立在江湖間最美的花蕊,如今悄然盛放於眼前。

他微微頷首示意,又似是隨口說著:“十年前我們曾在此處邊緣地底的無極禁地打過架,為了爭奪帝墟果實。最終一人一枚,誰也沒占便宜。你還記得嗎?”

薛清秋也是隨意立定,微微一笑:“忘了。”

藺無涯沉默。

忘了,最殘忍的詞,但與此同時,也是他最需要的詞。

如果能親手斬斷內心對薛清秋的記憶,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正如他也不記得當初禁地裏還有其他什麽人,一切歸無……那也就是他的合道之時。

今日見面,為的不就是這個?

當初在京師沒有準備好。若是任由別人殺了薛清秋,那恐怕他會陷入為她報仇的旋渦裏,反而要出問題。

只有自己殺,自己斬斷自己的牽絆。

便如鑄劍者以身入爐,淬成神劍。區別在於,用的是對方的血。

薛清秋輕笑道:“藺無涯……你也是世間無雙之人,本應無數女子青睞仰慕,說起來和我也般配……可知道為什麽我從來無法對你動心?”

藺無涯平靜回答:“情不知所起,動了就是動了,動不了就是動不了,哪來的原因。”

“你還是這麽自以為是。”薛清秋懶懶道:“我看不上你,是因為你骨子裏太自私,心裏只有自己,只有你的劍,其他一切都只是目的。我薛清秋何許人也,何處風月不可嘯傲,至於去成為你實現目的的踏腳石?”

藺無涯並不生氣,只是點點頭:“那薛牧呢?借用你的力量為基,難道不是他實現理想的踏腳石?”

“我是他的後盾,而不是他利用我的力量。”薛清秋淡淡道:“你信不信,若我力量全失,他反而會更愛護我。如果舍棄或者改變理想,能更好地保護我,他必定會果斷地該舍棄舍棄,該改變改變,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你呢?可以嗎?”

藺無涯愣神了一陣,神色變得有些怪異:“你這樣的人,一個肩挑日月、吞吐山河的人……居然會渴望誰的愛護和照顧……”

薛清秋微微一笑:“在人們給我貼上一個很絢麗威武的標簽之前,總是忘記,我首先是一個女人,我也會累。”

藺無涯啞然失笑,繼而越笑越大聲,變成了仰天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有意思得很。”

薛清秋就安靜地看著他笑,直到笑聲慢慢停了些,才淡淡道:“好了,藺無涯,多敘這些情情愛愛的於事無補,你不會變,我也不會。你想斬我忘情合道,我也想借與你之戰印證悟道,這便是你我今日站在此地的原因,你笑完了,該開始了。”

藺無涯笑著點頭:“藺某還有一問。”

“說。”

“你這樣的女人,怎麽也願意自家男人到處沾惹,連我徒弟都沒放過。”

薛清秋不屑地“嗤”了一聲:“我是星月魔宗,不是裝模作樣的玄天道侶。不讓我家男人修遍全宗,我都已經很愧疚了,哪來那麽多廢話?藺無涯,你還沒你徒弟看得開,今日劍出璀璨,焉知明日身在何方,居然有心思計較這些雞毛蒜皮之事,也叫問劍之主?”

“我倒不是計較。”藺無涯慢慢地道:“我只是有點困惑,若你今日死於此地,薛牧是什麽心情?”

薛清秋一直隨性淡然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變化。

淒厲的劍芒就在此時沖天而起,伴隨著藺無涯的笑聲:“清秋,注意了。”

薛清秋閉上了眼睛。人身忽然便成虛幻,星魄雲渺自然環繞,星星點點散於虛空,她的聲音也變得神秘縹緲:“所以我會斬了你,讓薛牧有個好心情。”

“叮!”兩柄劍尖突兀地對立半空,絲毫不差,仿佛宣告了戰鬥開始。

兩人心中都很明白,戰鬥早在對話時就開始了。

薛清秋說得藺無涯一無是處似的,實際哪有那麽惡劣,藺無涯動情的時候確實很真,至少在那時候沒有利用她做踏腳石的意思,她是很清楚的。故意那麽說,無非是有意打擊奚落,挑動他受冤枉的火氣而已。

表面上這對他們的戰力是根本不成影響的,但生死很有可能就在這麽一點點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