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8章 陽山

後世有句俗話,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從郴縣前往陽山關(廣東陽山縣)的路上,黑夫感觸頗深。

“賈將軍還是一心為國的,這條路就修得不錯嘛,為我省了不少麻煩。”

坐在騾子背上,翻過“騎田嶺”後,回望身後在綠色密林中蜿蜒向上的道路,黑夫如此感慨。

騎田嶺雖是五嶺中較小較矮的,但一樣峰巒叠起,萬木飛翠,昔日並無道路,僅有飛猿鳥道,限以高山,人跡所絕,車馬不通,大軍翻越極不容易。

第一次伐越之所以敗績,除了北兵不適應嶺南氣候,多有病死外,交通困難也是原因之一。南郡、長沙的糧食要送到番禺去,只能靠人背著翻過騎田嶺,再在陽山關走水路,效率極低,難以為繼。

賈和吸取了這教訓,駐紮郴縣期間,別的事沒幹,花了大半年時間,馭使兵卒徭役,鑿山開險,將這條羊腸小道拓寬至可行車馬,著實不易。

只可惜老賈為人太過實誠,一心為國,到頭來眾人卻歸怨於他,丟了腦袋不說,這條用血汗開辟出來的路,全給黑夫做了嫁衣。

每每想到這,黑夫都想落兩滴鱷魚眼淚了,為賈將軍哀之了。

黑夫答應入冬後派人來輪換,讓眾人回南郡、衡山過年,賣了戍卒一個大人情後,挑選精兵收復陽山關,自然是順理成章。

翻過騎田嶺後,大軍休憩一日,沿著湟水(連江)行進,卻見江流悍急,橫波之石到處都是,根本無從行舟,但在水流拐了個彎後,前方卻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寬約3萬畝的谷地,背靠陽山嶺,湟水自西北向東南流淌,一座石頭修築的小關隘依山傍水,橫亙於南端狹窄處。

這就是陽山關,眼下仍為一千叛卒控制,關門緊閉,城頭擠滿了人。

黑夫放目望去,陽山關河岸邊,有一座小碼頭,但連帶船只,都已被燒毀。

河對岸,是一片闊地,起碼一半種了糧食,粟苗已青青蔥蔥,有些許屋舍村落點綴期間。

其上側平地對岸,有一座高約六七百米的山峰,上面築有一烽火台,正冒著烽煙……

一艘小船在纖夫和撐篙的共同努力下,從下遊劃了上來,又泊到對岸,卻是黑夫派來聯絡湟溪關守軍的利倉,還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秦軍吏。

還沒走到跟前,那軍吏就有些情難自抑,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拜倒在地,聲音哽咽:“司馬!”

不用問,這肯定是老部下。

黑夫的舊部跟隨他的時間前後不一,所以稱呼也不盡相同。

最早的那批人叫他“亭長”,稍後點的,參加了第一次伐楚的叫他“百長”,第二次伐楚,一同轉戰豫章的,則習慣性地稱呼他“司馬”。

黑夫上前扶起此人,在其肩頭重重拍了他幾下。

“安圃,快十年未見了!”

此人正是湟溪關守將安圃,他和黑夫的交情極早,黑夫在安陸做亭長時,安圃是尉史,沒少幫忙。他後來隨黑夫征楚,下豫章,做了番陽縣賊曹掾,後來輾轉去長沙郡任縣尉。第一次征百越時,也被征召,去年兵敗之際,秦軍皆欲返回嶺北,唯獨安圃,主動留在了湟溪關。

“豈有摒棄袍澤之理?我要在此等小陶!”

這一等,就是一年。

安圃有些激動地告訴黑夫:“我幾次派人向外搜尋,都被南越諸部擋了回來,冬天時好不容易,有一隊人馬去到龍川,卻發現營寨空了,看火灶裏的灰,大概廢棄了月余,小陶及那三千人,已不知所蹤……”

黑夫點頭,這些情況,他都從利倉處聽說了,雖然疑惑小陶去向,但眼下的事更緊要,安慰了安圃一通後,問起了戰況。

安圃十分自信:“湟溪關有一千兵,兩千徭,我一直謹遵司馬教誨,要愛兵如子,對他們不薄,故無人反叛。聽聞司馬……君侯來此,便留了一千守關,其余兩千人,來堵了陽山關南門,並奪取高處烽燧,居高臨下,可知關內虛實。”

據安圃說,那一千叛卒,是二十日前舉事的,但因為陽山關地形尷尬,只有兩條路,北去騎田嶺,南赴湟溪關,不管往哪,都會被秦軍堵個正著。發覺自己無路可走後,一千叛卒便全須全尾地留在陽山關。

但陽山關守將雖然苛待兵卒,最後時刻,倒還知道燒了碼頭船只,以及城內糧倉。所以叛卒乏食,又沒法從水路逃走,已是進退維谷。安圃說,他率軍抵達時,叛卒已在對岸拔青苗煮食,應是斷糧了。

“還有,昨日我軍初至時,倒是有一人從北面進了關,聽說是君侯派去的說客?”

“他叫陸賈。”

黑夫道:“是淮南楚人,也是那群叛卒的鄉黨。”

他指點著陽山關道:“此關險隘,且地形狹窄,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大軍不好展開攻打,只能以木梯蟻附強攻,彼輩若作困獸之鬥,難免會有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