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0章 商社

秦始皇三十四年一月十五日這天,在一陣鑼鼓喧天中,上書“海東商社”的牌匾在一棟建築門前被掛了起來。

參與掛牌的不僅有膠東郡守、腄縣縣令、倉曹、金布曹、兵曹等朝廷官吏,還有十三名齊地商賈,以瑯琊人管宴,膠東人刀間為首。

黑夫郡守在掛牌大會上的講話,無非是表示要效仿管仲時期的國家貿易機構“輕重九府”,通貨積財,讓齊地商賈參與官府主導的海東貿易,最終達到“不加賦而府庫足”的目的。

海東商社將壟斷遼南、海東的一切貿易,官府進行分配和監管,最後,再由商社統一向官府繳納稅款。

黑夫在上面慷慨激昂地演講,膠東兵曹掾曹參則在下面,低聲對旁邊的陳平道:

“秦吏皆賤商賈,唯郡君不然,這種吸納商賈幫官府做生意的事,我聽著都覺得稀奇,但這些商賈,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陳平笑道:“這些事,齊人商賈早就習以為常了,你忘了郡君說過,此事,他也是看《管子》後產生的想法。”

臨淄稷下學宮的士人,曾合力寫了一本《管子》,裏面虛構了很多管仲搞“經濟戰”的事跡。

比方說,魯國的紡織技術發達,織出的縞又薄又細,天下聞名。管仲就讓齊桓公穿魯縞做的衣服,齊人紛紛效仿,同時讓輕重九府鼓勵商人大量進口魯縞。魯國人看織縞有利可圖,慢慢發展成為支柱產業,田地種桑養蠶,大量的農人從事魯縞的生產,農業生產就荒廢起來。

管仲看著時機成熟,讓齊桓公一聲令下,齊國人禁止穿魯縞。這樣一來,魯國經濟大壞,出口拉動型經濟一落千丈,糧價大漲,魯國迫於經濟崩潰,不戰而屈於齊國。

類似的經濟戰,管仲多次導演,比如針對楚國收購鹿皮,針對代國收購狐皮,拉高鹽價,使中原諸侯臣服等。

以上種種,多半是假托管仲之名虛構的,以春秋時的貿易規模,根本無法達成,但想法倒是不錯,乃齊地士人對繁茂的臨淄都市耳濡目染後產生的腦洞,又或者,一些大賈或多或少幹過類似的事。

在秦始皇下達挾書令後,《管子》也在封禁收繳之列,黑夫便以權謀私,搞了一整套手抄簡牘來讀。

畢竟他黑夫雖然出身低微,卻是以“好學”出名的:有了善學的名頭,什麽都學一點,往後再口出驚人之言,別人也不易產生懷疑,還能給後世的東西打掩護。

果然,黑夫閱後,對《管子》贊不絕口,說這上面的一些想法,給他治郡提供了參考,甚至還征辟了幾名畢生學“管子之學”的稷下先生來做門客,商議“復管子之政”的可能性……

眼下黑夫設立海東商社,就打著這個旗號進行的,容易為齊人所接受。

反正管仲被認為是法家,又進了靖邊祠,受朝廷官方祭祀,他這麽做,在朝中不會成為被攻擊的口實,反而讓齊地商賈生出了點好感——黑夫一年前平叛殺的,多是諸田和輕俠,商賈沒有出來說話,因為他們兩者皆不是,也虧得黑夫的刀,沒割向他們,甚至還為其發聲,頂住了朝廷的壓力……

投桃報李,齊地十三位巨賈,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得加入商社。那些本該交給官府算緡的錢,如今要拿出來,作為商社在遼南、海東建立據點的資金。

第一批資金,每家出二十萬,一共二百六十萬錢!

而這筆錢,買到的,僅僅是去海東、遼南進行貨殖貿易的特權!

掛牌結束後,方才還滿臉堆笑的商賈們,開始露出愁容,瑯琊商人管宴嘆息道:“這是對賭啊,若是真能盈利還好說,若是不能,吾等的錢,就要打水漂!”

眾人頷首,卻只能道:“事到如今,錢都投進去了,也只能想方設法從海東掙錢!”

刀間自然不愁,他本就是靠隸臣妾起家的,聽說黑夫郡守對三韓九夷之人很感興趣,那些蠻夷老實巴交,若能運到膠東做苦力,也是一樁不錯的買賣。

做皮貨的商人亦是滿懷期待,笑道:“我正愁齊地口眾日增,山中貂、狐日少,聽聞海東多皮毛,看來今年,中原能添不少貂裘了!”

而經營絲帛、漆的,也有自己的打算。齊地的器物,雖然號稱“冠帶衣履天下”,可那是從前。現如今,單論絲帛,若是運到中原,卻無法與華美輕便的魯縞競爭,齊地的漆器,也不如宋、楚,所以齊地的東西,除了魚鹽,很大程度上,只能自產自銷。

但這些東西運到遼東、海東,卻很受當地貴族歡迎,能賣出高價!唯一值得擔憂的是,那邊市場有多大?遼東郡不過十余萬人,朝鮮亦然,加上什麽三韓、真番,也不見得比膠東多多少。商賈們都擔心,即便剛開始海東商社能盈利,過不了三五年,這生意就衰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