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5章 智臣

“會稽乃大郡,任君為會稽尉,如今卻因我之故,調到膠東來,實在是過意不去。”

十一月初時,秦始皇一行結束了成山之旅,回到了腄縣休整,同時宣布了一項新的人事調命:帶著樓船北上護駕東巡的會稽郡尉任囂,改任膠東郡尉,作為黑夫的副手,共同負責一年內掃清海寇之事,所轄舟師與楚越樓船之士,也一並在膠東服役……

於是,黑夫與這位比自己大了將近二十歲的新同僚,好一番商業互吹。

任囂也是官場老人了,他連道不敢:

“郡守說笑了,會稽雖大,人口也眾,但終究是吳越蠻荒之處,豈能與膠東中原海東大郡相提並論?更別說陛下對平定齊地海寇如此重視,任囂這次調任,實乃高升,高升……”

二人一陣互吹後,黑夫也算了解任囂的過往,此人和尉屠睢一樣,都是樓船將軍起步,在王翦滅楚的過程裏,立了不小功勛——滅楚的那場仗範圍太大,黑夫大概只打了十分之一的仗,更錯過了入江東的大戰,所以和他一樣立功升爵的將領不在少數。

任囂便是如此,經過渡淮、渡江等一系列戰役後,他已經成了秦朝將軍裏玩水戰,僅次於尉屠睢的宿將。

“王老將軍平江東後,又令我帥俘獲的舟師渡過浙江,降服諸越君。”

這是任囂最為得意的一段功勞,原來,雖然越國早就被楚滅亡,但楚國對錢塘江以南地區無法有效控制,於是便允許越王勾踐的子孫後代繼續在那做“越君”。

這就像是秦允許巴郡、南郡的巴人保留部落,首領號稱君長一般。不過,那些個越君擁有較大的自治權,濱於江南海上,服朝於楚。除了較為開化的於越外,更往南的東甌、閩越,更是處於完全獨立的狀態。

“會稽有兩位郡尉,一個管陸上,一個管舟師。越人剽悍難馴,常入山林江湖為盜,甚至有逃到東海島嶼上的。東甌閩越兩邦有宿怨,常械鬥,也在水上廝殺,有時候會波及會稽越人。我在會稽數年,對付這些盜寇,倒也算得心應手……”

黑夫笑道:“既如此,膠東缺的就是任君這樣的樓船將軍,我雖出身行伍,但在岸上廝殺布陣還行,要我入海與人戰鬥,實在是太為難了。”

對任囂調任膠東,黑夫還是持歡迎態度的,打仗不是過家家,專業的事情得專業的人來幹,這與掌握後世知識半毛錢關系都沒有。黑夫對水戰一竅不通,上了船,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腩,再者,郡守也沒有直接掌握兵權的資格。

“那任君以為,剿滅膠東海寇,應從何做起?”

任囂道:“當分三步走,其一,讓楚越會稽的樓船之士熟悉水文,加以訓練。其二,水陸相合,在盜寇登岸尋糧時,一舉殲滅,削弱其力。其三,待時機成熟,便發大兵遠航,至其巢穴,徹底掃清!”

哪怕是第一步,也得從春天才能落實,眼下天寒地凍,任囂表示,自己只能帶著士卒們好好躲在腄縣港口,以此為基地,讓他們適應水土。

南方楚越之士不習慣北方嚴寒,黑夫還得調撥一批冬衣過來,多是麻布所制,禦寒功能有限。

每當這時候,黑夫就無比想念北地郡的羊毛衣,只可惜產量有限,如今只能滿足朔方、賀蘭駐軍的需求,也不知道自己培養出來的那些良家子騎士、屯田民夫過得怎樣了?

“牲畜繁衍生長需要很長時間,光靠織毛衣,連軍隊的需求都無法滿足,更別說衣被天下了……”

黑夫也意識到了毛紡工業的局限性,更加希望,被秦始皇派去西域的使者商隊,能早日帶回棉花種子來,讓它們在中原紮根,到那時候,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忙完公務後,黑夫又去行宮拜謁秦始皇,說明自己與任囂的計劃,等回到自己館舍處,卻發現,一個大胖子已經在這烤火,等自己許久了。

合上了門,張蒼第一句話問的便是:“你究竟對那徐市做了什麽?”

……

“也沒什麽。”

黑夫輕描淡寫地說著話,眼睛卻盯在爐灶上熬制得噴香的羊奶上,往裏面放點糖,便是禦寒的佳品。這是他在塞北生活三年多形成的習慣,黑夫對食物可沒什麽地域歧視,天南海北的東西,只要是味道好的,管他戎狄還是諸夏,一概都能扔進嘴裏。

他也倒了一杯給張蒼,說道:“不過是讓人半路截住了徐市,邀請他來膠東做客而已。”

“做客?”張蒼笑了:“有讓他音訊全無,別人還以為是被海寇抓走的做客。”

“我這不也是為了讓方術士謀劃落空麽?”

張蒼是莫逆之交,是黑夫的“同黨”,他也不隱瞞:“兵者,詭道也,既然方術士想要玩樹上開花,我只能給他們來一招釜底抽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