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5章 虎女焉能嫁犬子!

“堂堂有媯之後,田氏貴胄,焉能嫁與無姓之犬?”

兩日後,下密縣令周縞代黑夫寫的信送到夜邑城中時,田氏的宅邸深處,頓時響起了一陣怒喝!

“這是對我家的羞辱!”

夜邑田氏的長子田都滿臉憤怒,要將那信撕了,其父田洸卻止住了他。

“急什麽!”

田洸年紀四十上下,是齊國時安平君田單之孫,夜邑城實際上的主人,臉龐瘦削,幾縷長須垂到胸前。

“父親,難道你真要將小妹嫁予那黑夫之侄?”田都憤憤不平,感覺十分屈辱。

也不怪田都自視甚高,數十年前,燕國幾乎滅齊,他曾祖父田單堅守即墨,以火牛陣擊破燕軍,收復七十余城,存已滅之邦,全喪敗之國。因功被任為相國,並封安平君的封號,又得到了夜邑作為領地,坐享萬戶食邑。

雖然田單後來遭到齊王猜忌,出走趙國,但他心裏裝著的仍是齊國。在率趙軍伐燕時,故意讓趙軍久頓於外,浪費趙國錢糧精力,好使燕趙相爭,而齊國得安。

齊國這邊也十分默契地厚待田單的子孫,到田都懂事時,夜邑田氏正當極盛之時,東有夜邑之奉,西有上之虞,黃金橫帶,而馳乎淄澠之間,與公子王孫相遊。

但這種人上人的日子,在齊國不戰而降後就結束了,田氏失去了封君之位,秦朝往夜邑派來了地方官,原本他們家經營的海鹽生意,也被官府剝奪……

深覺自己與秦軍有國仇家恨的田都十分憤怒,幾次欲反抗,卻被其父田洸攔下。

“胳膊擰不過大腿,齊王坐擁帶甲數十萬都降了,何況我家?不如引而不發,靜觀其變。”

田洸的選擇是明智的,等秦軍大部分撤走後,齊地又成了諸田的天下。通過賄賂地方官,他將夜邑縣令、尉、丞統統腐蝕殆盡,好美色者贈送婢妾,好錢帛者贈送金錢,這三位長吏搞定後,下面的小吏本就是土著,當然唯田氏馬首是瞻。

行賄的招數屢試不爽,之後幾年,田洸有將本屬於自家的鹽業,也奪回大半,在官營鹽場幹活的人少,為田氏做工的人多,民歸之如流水,這一切,仿佛是當年田氏代齊的重現。

他還讓自己的兒子田都,與逃到海外的一些反秦力量勾結,教他們裝成海寇,襲擾沿海,使官府掌握的鹽場難以為繼,於是官鹽越產越少,私鹽卻越來越多。

膠東秦吏數量少,郡守也是個庸碌老朽,只能管住即墨城墻之內,墻外的事,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只要這樣維持下去,等到天下有變時,田洸只需要效仿當年王孫賈入莒市袒右,振臂一呼,自然有數千上萬人響應。再配合田都從海外引來的反秦輕俠,以及即墨田氏等豪強,殺秦吏,奪城池,膠東一夜之間便能異幟!

但就在去年冬天時,曾經借道夜邑,從滄海君處返回內陸的韓人張良再度途經此地,卻告知了田洸一個不好的消息。

“有秦吏名為黑夫者,將來即墨任郡守!”

那時候,黑夫在齊地還不出名,於是張良就為田洸、田都父子介紹了此人。

張良化妝成商賈行走關東,常聽說黑夫事跡,總結下來也就幾點:

他是忘記自己荊楚身份的叛徒,秦始皇身邊最忠誠的黑狗,殺害無數反秦志士的劊子手!

抨擊完黑夫的罪惡後,張良也不得不承認:“但此人亦是能臣幹吏,屢立大功,深得暴君信任,與蒙恬、李信並列少壯三將軍。若讓他在膠東站穩腳跟,或會讓膠東諸田處境艱難,長此以往,黑夫也會變成齊欲復國最大的阻礙!”

於是,在張良的倡議下,田洸、田都策劃了一場針對黑夫的刺殺。

張良從頭到尾,只是提了個建議,並為他們家遊說了即墨田氏,見此事未果後,他又很快帶著身邊的武士,離開了膠東。

臨走時留下了一句話:“打蛇不死,反遺其害,我唯恐膠東的天就要變了,豈敢久留?”

張良不知所蹤後,他的預言果然應驗,雖然因為謀刺一事做的縝密,官府一時半會查不出什麽結果,但黑夫也展現了他的利害之處:在淳於重刑殺伐立威,到即墨後通過一場有獎金的考試立信,招安了多嘴多舌的知識分子,又邀請農家再入膠東,穩住了即墨周圍的百姓,給了他們生活改善的一點希望。

一套組合拳下來,即墨田氏已難受得要死,田洸也如臨大敵,生怕黑夫在即墨站住腳後,要開始動其他縣了。

不過,這時候,事情也出現了一些變化,黑夫雖然做了很多事情,但成效並沒有想象中的大,畢竟諸田在膠東的威勢乃日積月累,一時間無法消除,這位郡守認清這點後,其態度也從對抗,開始轉變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