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3章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

“泗水民夫屯長劉季,見過上吏!”

大胡子的劉季進了營帳,便朝屯田長史赫然下拜,此人是朝廷新設置的“朔方郡屯田校尉”下屬,專門負責管理民夫。

長史倒也認識這個喜歡拉幫結夥,吹牛狎辱的大胡子,便擡起頭,冷笑道:

“這幾日來找本吏的人,多是謊稱自己有妻有子,欲逃避屯田之任,莫非你也是如此?”

此言倒是將劉季要說的話堵住了。

時間已是八月底,天氣一日比一日冷,隨著北假、河南地盡被秦軍所占,匈奴遠遁,這場戰爭也接近尾聲。

邊境遼遠,養不活那麽多人,兵卒要撤走一半,而年初時征發到邊境,負責轉運糧秣的十五萬民夫,也算完成了自己的徭役,該準備動身回家了。

不過,來自鹹陽的一紙命令,卻讓他們大為惶恐:皇帝下令,要給民夫們在廣袤的北疆就地分配土地,有家室者妻子者,或家中獨子者,需要贍養父母者,準其服役結束遷回原籍。無妻子者,於原地屯墾戍守,官府為其娶當地胡女為妻!

如此一來,除了專業的兵卒外,這片新征服的土地,就有了第一批農夫。

這可嚇壞了不少人,雖然秦軍在奪取北假後,建立了“朔方”郡進行管理,但畢竟一切均是草創。在來自中原富庶之地的民夫看來,這裏是苦寒之地,就算朝廷承諾了土地、胡女,甚至是三年免稅,都比不上回家的誘惑。

於是有妻有子的人歡天喜地,收拾行囊準備離開,至今單身的民夫則愁眉苦臉。

其中不乏有人假稱自己有妻兒,或者是家中獨子者,試圖蒙混過關。但秦本就最重視軍隊的戶籍身份管理,又托了紙張推行的福,每個人在服役時,所屬郡縣的官吏,都會將其個人和家庭狀況抄錄在一張麻紙上,由押送他們的亭長、屯長隨身帶著,到達服役地點後,交給管理徭夫的小吏。

家裏有沒有老婆孩子,是不是獨生子,報出你所屬的卒、屯,一查便知。

一旦被發現說謊,等待這些人的,便是一個“不直”的罪名,也不必著急回家了,就在本地做苦工贖罪吧。

於是再沒人敢蒙混過關,只能後悔沒早早在家鄉說門親事。

秦吏也不同情這些單身漢,監軍的廷尉李斯甚至冷冷道:

“越王勾踐之法,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今陛下一海內,而口數不足,卻多有任俠少年三十不娶,到處廝混。我本就欲提議恢復此法,治一治關東風氣,就讓他們留在邊境,以免歸鄉滋事!”

劉季三十六七的人,至今未娶,按理說也是要留下來的,但他卻另有辦法。

於是劉季一秒入戲,朝長史下拜,聲淚俱下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說自己其實是有妻的,其名曹氏,只是還沒來得及在官府登記就離異了,曹氏留給他一個兒子,名叫劉肥,今年才三歲。自己獨自撫養劉肥,真是含辛茹苦,因為要服役,只能將其寄養在父母那裏,若是將自己留在北疆屯田,劉肥就要成為孤兒了……

“上吏若不信,且看抄錄驗傳籍貫之上,有吾子之名。而沛縣主吏掾蕭何、卒史周昌、獄吏任敖等,皆可為我作證!”

劉季本就是地頭蛇,做了官後,更是黑道白道都混得不錯,半個縣的官吏,都跟他有交情。

長史將信將疑地找出档案,劉季的驗傳上,除了父母兄弟外,還真有個“小男子肥”。

之所以只要單身漢,是因為強行拆散家庭畢竟不好,有家室的人就算留於塞外,也不能安心屯戍。見劉季言之鑿鑿,說到動情處,甚至鼻涕眼淚都出來了,粘得大胡子上到處都是,長史心一軟,在確認無誤後,便將劉季從留守名單裏除去。

劉季千恩萬謝出了營帳,瞬間就挺起了腰杆,得意地想道:

“幸好吾父吾母固執,硬要將那奸生子從曹氏處奪回,入了劉氏籍貫,不然,乃公可要在這苦寒之地喝涼風了!”

劉季覺得,這是老爹劉太公這麽多年來,做過第二件正確的事。

第一件,就是當年生下劉季後,沒有因為長相與他不大相類,而扔到溝裏溺死。

去河邊洗幹凈胡須,腆著肚子回到營地時,從沛縣帶出來的眾人,正在安慰周勃……

盧綰等人年紀較大,都已娶妻生子,唯獨周勃年少,尚未婚配,更非獨子。他和其余十人,不得不留在本地,屯田戍守,只怕這輩子都回不到故鄉了。

這一刀切得民夫們很難受,卻無可奈何,秦就是這麽冷漠而不講理。

周勃質樸剛強,老實忠厚,他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對同鄉們笑道:

“回了沛縣,我還是要靠編蠶箔、為人吹簫奏挽歌混飯吃,在這北疆,卻有地可種,三年免稅,據說待滿三年,更可賜爵公士!如此看來,留在此地也沒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