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9章 鶯鶯燕燕

江陵西門外,有一大片屬於官府的公田,由一些隸臣耕種,種的倒不是糧食,而是苧麻和那典枲(xǐ)小吏所說的“大麻”。

“左兵曹史卻是來的不巧,苧麻與大麻都是二月下旬、三月上旬傍雨種之,如今才剛發芽呢,距離長成還有幾個月,至少要到仲夏五月,才能第一次收獲……”

典枲嘴上說著抱歉,心裏卻覺得這位左兵曹史的行為匪夷所思,要用到麻布,竟連帶著麻地麻株也要來看一遍,難道他吃雞子之前,還要先去雞蒔瞧一眼母雞是否俊俏麽?

“真是個怪人。”

黑夫不知道小吏的心思,認真地詢問著關於大麻的一切:原來大麻一年能收獲三次,分別在季夏、立秋和入冬前,收獲後便除去葉子,只將莖稈漚在池中,待其纖維軟化再撈出來曬幹細分,就能用來縫布了。

“美田則畝產五十石及百石,薄田尚三十石,比起獲取蠶絲,種麻要容易多了。”

所以眼前的麻地裏,基本都是剛冒出嫩葉的麻芽,看不出明堂來。

不過也有例外,在這多達千畝的麻田繞了半圈後,在一座毗鄰的小丘上,他們總算發現了一些因麻種潑灑而長在山丘上的麻。

但看著這些高達九尺,比自己還高大的植株,黑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就是你說的大麻?”

“這的確是大麻。”

不但典枲頷首,連一旁的陳無咎也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這種麻雖然在南方不如苧麻種植廣泛,可在北方,卻是主要的麻布來源,五歲小孩都認識,陳無咎是個隨時要跟植物打交道的醫者,怎可能不認得。

黑夫有點失望,因為這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大麻”。

在前世,黑夫實習期間跟著緝毒隊緝捕過一個在家裏偷種大麻的人家,那些可用來吸食的大麻雖然和眼前的火麻形態十分相似,但卻長得低矮,不及半人高,葉子似乎也更大更圓些,反觀眼前的火麻,莖稈修長,葉片卻更為狹窄。

黑夫不由想起,前世上課時,有位老師向他們科普過,雖然都叫做大麻,但也分一些亞種。在古代被廣泛用於織布的中國北方大麻,屬纖維型,麻醉物含量甚微。但生長在印度、雲南的大麻,麻醉物含量較高,花和葉子烘幹後,就可以用來當做毒品吸食,而當地人磕麻子作為零食,也跟中原人磕瓜子一樣習以為常……

“真可惜……”

黑夫略顯失望,倒不是他想“抽一口”嘗嘗鮮,而是因為若能找到含麻醉物的大麻,為傷員處理傷口時的麻醉劑或許就有著落了。

他曾經詢問過陳無咎,除了酒外,這年頭醫者可有讓人受傷後減輕痛苦的迷醉之物?

陳無咎想了想後,告訴黑夫,據說扁鵲為人治病時,曾使用過一種“毒酒”,使人迷死三日,然後為病人剖胸探心,處理了病灶,最後再投以神藥,讓病人既悟如初……

這說法讓黑夫大吃一驚,原來這麽早就有外科手術了?扁鵲真是厲害。

但當他問陳無咎可會制作那種能迷暈人三日的“毒酒”時,陳無咎卻無奈地說,自從醫家四散,扁鵲絕跡後,這種秘方就失傳了。

失傳了?逗我?

黑夫大失所望,不過古代技術的確經常會斷代,都是醫生們因門戶流派限制,敝帚自珍惹的鍋。

但今日聽到“大麻”之名後,黑夫心中又泛起了別樣的心思。

“據說東漢的神醫華佗也曾經做出過麻沸散,既然有麻字,大概也跟麻有關,或許就是從大麻的花、葉中提取出的麻醉物質?”

雖然眼前的火麻與後世大麻似有不同,但黑夫仍不死心,兩千年時間,也許這年頭的火麻花葉含麻醉物質比後世高呢?此外,眼下正是一個氣候溫暖期,雲夢澤附近的氣候植被,跟後世的雲南差不多,或許也能找到一些野生的大麻?說不定未經人工馴化的它們,可以制出不錯的麻醉物質呢。

於是黑夫便問陳無咎道:“陳醫師,不知這火麻除了用來織布外,可曾用於醫藥?”

“有。”

陳無咎不假思索,說道:“這些火麻的子實用油煎過後,叫做火麻仁,主治大便燥結,可以用來潤腸通便!”

他壓低了聲音:“怎麽,左兵曹史要用?”

你才便秘呢!

黑夫無語,只能故作神秘地說起一件事,聲稱自己小時候曾經因為貪玩,在山裏看到一株野生大麻,因為年幼無知,便摘了其花葉咀嚼,然後便一睡不醒的故事……

“陳醫師你試想,將吏在戰場上受傷後,疼痛鉆心,這時若能有像扁鵲毒酒一樣的東西將其迷暈,在其昏迷時速速處理斷肢瘡口,讓眾將吏不必受苦,豈不妙哉?”

陳無咎是聰明人,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左兵曹史的意思是,讓我試試,能否將大麻的花、葉也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