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5章 巧合?

喜如今已是郡上的獄曹左史,職秩與黑夫相當,上司是分管法律的郡丞,所以他做的依然是老本行:審案。不過喜的裝扮依然是那麽的簡潔,一身黑沉沉的皂衣別無裝飾,因為不是在公堂之上,連獬豸(xièzhì)帽都未帶,只著單板冠,比起兩年前,已經多了些許白絲,畢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對喜,黑夫一貫以晚輩自居,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只可惜喜還是那麽一板一眼,黑夫稱他“喜君”,他卻稱黑夫“左兵曹史”。

所以黑夫也沒機會來一通他鄉遇故人的寒暄了,只好單刀直入,問起了自己關心的那樁案子。

“鬥然?”

喜皺起了眉來:“是那位去年被汝等俘的楚國縣公罷,我在往來文書中見到過此人,臘月時他被拘押在南陽郡,如今應還在宛城……”

他擡起眼道:“左兵曹史提及此人,莫非有事?”

黑夫道明了自己的用意:“好叫喜君知曉,當日在楚國境內,吾等被困孤城,楚軍勢眾,無法力敵,只能智取。於是我奉李郡尉之名詐降,在楚營內,這鬥然不經意間說了一句話,讓我十分在意……”

隨即,黑夫便低聲將當日之事告訴了喜。當聽說鬥然與若敖氏留在秦國的“舊臣”一直有書信往來,那“舊臣”很可能在向楚國泄露秦國機密後,喜就像一只嗅到了獵物味道的天狗,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他壓低聲道:“左兵曹史的意思是,想要徹查此事?”

“然也。”

黑夫道:“秦楚已成敵國,南郡、安陸乃是邊郡邊縣,若真有楚諜暗藏其中,那我國虛實,盡在楚人眼中。千裏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熾焚,不可不防啊!若不將這支白蟻揪出來,我一日不能安寢!”

喜頷首道:“此事當由左兵曹史親自到獄曹舉報,方能立案,屆時郡丞可向南陽郡發出爰書,讓南陽將鬥然移交南郡拘押審理……”

“屆時,能勞煩喜君親自審理此案麽?”

黑夫請求道:“黑夫雖然無知,卻聽說過一句話,小知不可使謀事,小忠不可使主法。那若敖氏舊臣,留在秦國想必依舊是地方大氏,消息靈通,甚至可能在郡上有靠山。事以密成,語以泄敗,一般的法吏,我信不過,唯有喜君乃大知大忠之士,方能主審此大案!”

“我一定會盡力爭取。”喜頷首應下了此事。

二人在郡守府門側的陰影裏商量好了這件事後,喜看著年紀輕輕的黑夫,不知為何,卻突然想起兩年多前,在雲夢澤畔攔車喊冤的那個毛頭青年,一時間有些恍惚……

當時的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這個小夥子會成了自己同僚,還在這裏共同商量如何揪出境內“楚諜”的大事。

“左兵曹史,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才二十歲罷?”

“虛歲二十一了。”黑夫現在都喜歡把自己的年紀往大了算,在官場裏,讓人覺得你太年輕不是好事。

“任亭長,便連破大案;為軍吏,便屢建奇功,真是個全才啊。”

喜不由感慨,小小安陸縣,怎麽會突然出了這樣一個人物呢?但能飛快地升爵,固然有黑夫的才幹在內,但又何嘗不是機遇在眷顧他?一般的秦吏,大多是在基層苦苦熬上二三十年,在原先的位置上告老。

只是不知如此飛速地扶搖直上,名聞於郡守,甚至君王之耳,對這個年輕人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一切,就跟喜無關了,比起旁人的仕途,他對手裏的案子更感興趣。

在告辭的時候,喜想起了一事來:“對了,方才我入內時,郡守還向我問起了左兵曹史。”

黑夫笑道:“是麽?喜君可替我美言了幾句?”

喜板起臉道:“不褒,不貶,不譽美,不掩過,左兵曹史在安陸的一切,我都是如實相告!”

……

黑夫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受到召見,豈料在喜離開後,他等了好一會,直到“下市”的時辰,遠處傳來集市結束的鐘聲,一同在孰內排隊的小吏也所剩無幾,那兩個帶他來的屬吏才出來,請黑夫入內。

此時,一天的公務接近尾聲,有不少官吏開始下班往外走,黑夫這才發現,小吏引他去的,並非郡守府右邊的辦公區域,而是大門左邊,郡守居住的宅院!

“且慢,郡守要在居所見我?”黑夫立刻停下了腳步。

屬吏乃是郡守親信,笑道:“然。”

而後他便三緘其口,繼續在前帶路,黑夫什麽話都套不出來,只能狐疑地跟在後邊。

“我與郡守素不相識,為何卻能得到親信才有的待遇?”

黑夫不知道,前方的小吏心裏想的卻是:“郡守自赴任後,便醉心於公務,很少在居所見客。特別是對本郡官吏,若有公事,多在公堂接見,就連方才,頗受郡守禮遇的喜,也是在公堂談事的。這年輕的左兵曹史,為何能被如此相待?我也想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