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2章 盲山

“真是夠遠的,累死乃公了。”

曲折盤旋的山路上,湖陽亭求盜東門豹因為走得急,已耗盡了氣力,此刻正坐在一塊草皮上氣喘籲籲,擦著頭上的汗,一邊罵道:“說好的不到十裏呢,騙人!”

與他一直不對付的郵人季嬰乘機諷刺道:“阿豹,說了讓你慢些走,這盲山雖然地勢不高,路程也才十裏,但山群連綿,上坡下坡,可費力氣了,我雖然只來過一次,但差點沒走死!”

東門豹氣得哇哇直叫,他一拉衣襟,露出了裏面的皮甲,並指著後面緩緩走來的黑夫道:“若非是黑夫讓我將甲穿在裏面,乃公早就翻過幾座山包,到那盲山裏叫門了!”

“讓你穿著就穿著,別廢話。”

黑夫回身拉了那個告發者“駒”一把,又看了看遠處連綿起伏的黑色山包,面色漸漸凝重。

因為接下來,他還真沒把握會發生什麽,甚至做好了武裝沖突的準備。

這片山包在地圖上叫做“楓梓崗”,是安陸縣的最高點,也是最偏僻窮困的地方。因為每到無月的夜晚,身處這片山包內,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人走其間,好似瞎了一般,所以又稱之為“盲山”。

湖陽亭眾人裏,只有郵人季嬰因送田佐吏關於春耕的文書,來過盲山裏一次,所以季嬰就成了向導。而除了黑夫外,亭內戰鬥力最高的東門豹也少不了得參與進來。

此外,有些機智,能夠獨當一面的利鹹。以及擅長射輕箭的小陶,都被黑夫帶上了,湖陽亭的主要戰鬥力全體出動,足見黑夫對此案的重視。

盲山裏的遙遠偏僻是出了名的,黑夫他們按照季嬰的建議,從昨天下午就開始出發,趕在天黑前抵達塗道與山路的岔路口。

塗道說是官道,實則是一條僅能錯開車輛的坑坑窪窪的黃土路。而山路就更差了,只能容納兩個人並行,到了後面,甚至僅能讓一個人下腳。

他們在一間看田用的屋舍擠了一夜,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就出發,如今走到朝食過了,那盲山裏卻連影子都沒有,周圍除了山包還是山包。

在沿途休憩時,黑夫沒有與亭卒們貧嘴閑聊,除了教利鹹使用他上個月請姊丈做出來的小銅哨外,便是讓那個焦慮的父親“駒”過來,聊了聊關於他女兒的一些事情。

警察只有了解受害者細節,才能更好地開展下一步的計劃。

“好教亭長知曉,吾女小名鳶鳶……”

駒平日裏是個皺眉不展的中年人,只有在提及女兒時才會舒展皺紋,露出一絲笑容來。

“她從小被我與老妻寵慣了,不知世間險惡……”

“兩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季春時節,我老妻扭傷了腳,可家裏的蠶總得喂養,鳶鳶便主動說要替她去采桑葉,桑地就在裏聚邊上。當時我也沒多想,便讓她去了,還一個勁誇她懂事,結果小女卻一去不返……唉,都怪我,都怪我。”

說到這裏,駒雙手捂住了臉,那天以後,他和妻子就一直活在噩夢和痛苦裏,少了女兒,比少了自己的手、足都難過,心裏也是空落落的。最痛苦的,還是不知她生死,不知道此時此刻是不是被人欺辱,不知她的饑飽冷暖。

“原本我已為鳶鳶商量好了婚事,就是與鄰居一個士伍,他家雖不富裕,但二人從小一起長大,鳶鳶嫁過去,日子定能過得滋潤,誰想到……”

從駒絮絮叨叨的細節裏,黑夫可以確定,這的確是一個很愛女兒的父親。

他女兒被拐走時才14,如今已然成人,是二八年華的大姑娘了。若真在那盲山裏中,這兩年時間內,她身上會發生什麽,其實駒和黑夫心裏都有數。

駒是指認被掠賣者的唯一人選,必須帶著他來,但駒越說越激動,也可能變成早早暴露黑夫他們目的的軟肋。

“待會到了盲山裏,我不會直接道明來意,以免裏吏阻擾,加劇查案的困難,你就假裝是隨我來巡視的亭卒,一句話都別說,臉色也不要太難看,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黑夫警告駒,待會不要露出馬腳,就在他們說話間,又翻過了一座小山包,一座山坳裏的小小裏聚,終於出現在眼前……

“這就是盲山裏了。”

季嬰松了口氣,指著前面那堵黝黑色的矮墻,同時提醒黑夫道:“這個裏的人對外人十分警惕,黑夫,得小心些!”

黑夫點了點頭,讓小陶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小陶了然,背著弓,就鉆進了裏外的松林裏,伏在溝中一動不動,還往自己身上撒了些翠綠色的松葉。

這算是他為自己留的後路。

黑夫則帶著東門豹、利鹹、季嬰、駒,一行五人,大搖大擺地朝裏聚走去。

一行五人突然到訪,還帶著兵器,讓這個小村緊張兮兮,要知道,五人都可以算作群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