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0章 若敖之鬼(第2/3頁)

民間只留下了關於若敖氏在安陸有大墓的傳說,卻無人知曉,那墓葬究竟在何處。

不成想,傳說居然是真的,今日還陰差陽錯,被他們找到了。

說到這裏,利鹹不由感慨道:“鬼猶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餒爾?不成想,當年若敖氏祖先的這句話,竟成了真啊!若敖氏宗族離散後,連鬥辛都無法享受血食了,真是可悲,可嘆!”

所謂物傷其類,作為貴族之後,雖然現在只淪為一介亭卒,但利鹹還是為若敖氏的沒落感到惋惜。傳承了六百年的貴族啊,如今卻血食難以為繼,還有比這更讓人震撼的事麽?

可黑夫的內心,卻毫無波動。

……

利鹹在長籲短嘆時,黑夫面上點頭,心裏卻不以為然。

“若敖氏衰就衰了,有什麽好惋惜的?”

或許是因為前世的熏陶,或許是因為今生的身份,黑夫從始至終都對貴族統治並不感冒。

懷念春秋的“貴族精神”?豎起耳朵聽聽罷!在貴族們自賣自誇,鐘鳴鼎食的大雅之外,各國國風,是如何歌頌這種生活的?

《魏風》說: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從上到下的貴族封建體系,使得大大小小的貴族輪番剝削農民,野人更是如同豬狗般的存在。

《豳風》說:無衣無褐,何以卒歲……農民忙活了一年,可絲絹、狐皮都送去給貴族“為公子裳”去了,自己卻連褐衣都有不起。

再看看眼前這位若敖氏鬥辛的墓葬,當真是國彌大,家彌富,葬彌厚。棺槨之內,玩好貨寶,鐘鼎壺簋,輿馬衣被,陪葬品不可勝數,這些東西,還不都是他治下庶民的血汗。楚國雖然也有律法,但在封君領地上,卻形同虛設。

與利鹹從長輩那裏聽來的貴族故舊不大一樣,黑夫也聽母親講過他“大父”“大母”時候的事,卻是從平民視角出發。在升鬥小民們看來,相比於楚國時,秦國治下的安陸,雖然依舊很苦,日子卻比從前稍好了一點。

如今的秦國還不是秦二世統治的時期,律令雖嚴,但凡事尚有一個限度。

農民不必再向大大小小的貴族輪番繳納貢賦,只需要統一繳清給秦國縣吏的禾租、口賦,每年服一個月的徭役即可。勞役雖重,至少不會出現過去某個貴族頭腦發熱,在農忙時期組織百姓修城邑、獵虎豹的事。

因為秦對農耕的重視,裏聚被組織成了生產大隊,百姓們可以從官吏那裏借到耕牛、鐵農具,盡力耕作自己的土地。而不必擔憂王孫騎著駿馬,追著狐兔,在自己的田畝上橫行霸道,卻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商賈雖然低賤,卻也不會有某位公子勒馬於前,白吃白拿,強買強賣。

秦律束縛了庶民自由的同時,也約束了舊貴族的肆意妄為。

秦律杜絕了貴族把持地方的同時,也給庶民打開了一個階級流動的大門。

官府任命吏員不再根據家門血統,而要考校對律令的掌握,考察真才實學,再加上軍功爵制度,過去注定要永世做農夫庶民的人們,似乎也有了一個盼頭……

數十年下來,安陸縣百姓依舊一口楚音,卻已經不認為自己是楚人,而是秦人了。

他們開始遺忘統治此地數百年的若敖氏,卻開始牢記關系生活的秦法律令。

這個延續了千余年的宗法貴族時代,經過春秋的禮崩樂壞,經過戰國的廝殺洗禮,再被無孔不入的秦律碾過一遍後,與貴族的象征鼎簋一起,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這樣的時代,卻是黑夫這種小人物冒頭的機會。

黑夫很清楚這一點。

穿越者是這時代最鋒利的錐子,只需要被放進口袋裏,就能脫穎而出……

而如今,他已置身體制之中,尋找任何扶搖直上的機會。

正當黑夫和利鹹因為若敖氏的故事,各自生出許多想法之際,遠處的裏聚人家,響起了陣陣雞鳴。

雞鳴已過,平旦到了。

天色依然黝黑,但朝陽裏方向的塗道上,卻亮起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火光……

……

一陣冷風吹來,坐在牛車上,朝陽裏裏監門伯毋打了個寒顫,頓時清醒了許多。

他昨夜與敞分開後,一宿沒睡著,輾轉反側,一直在擔憂事情敗露。

這幾天裏,發生太多意外了。

本該順利的掘墓,卻遇到了難得一見的大雪。

亭長黑夫第一天上任,就跑來內外無事的朝陽裏巡視……

毫無征兆,裏東那個與人無爭的公士去疾突然被湖陽亭緝捕,罪名是在縣裏拾了遺錢?

種種事情交織在這兩天,讓伯毋緊張不已。

他也知道,自己因為貪圖錢財,勾結盜墓賊發盜墓,並為其購買工具,轉移贓物,已是觸犯了律令,必受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