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6章 搶功的

亭,是秦國的基層單位,主要設置在道路旁,掌管方圓十裏的治安,亭有“亭長”,或稱之為“亭嗇夫”,負責巡查鄉裏,稽察非違,捕拿盜賊等,就好比後世的派出所所長。

亭長之下,還有一些屬員,稱為求盜、亭卒,可以攜帶軍隊制式兵器弓、弩、戟、劍等。

在古代遇上了同行,黑夫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沒有感覺到這些“派出所民警”絲毫善意,他們咋呼呼地將黑夫、季嬰一圍,兵器湊到了身前數尺處。

有了幫手後,那湖陽亭長氣勢更盛,他用審訊嫌疑犯的口吻道:“汝等是何許人也?可有驗、傳?”

平頭老百姓就是比當官的低一等,沒辦法,黑夫和季嬰只好又交出自己的“身份證”“介紹信”讓他檢查了一遍。

湖陽亭長只是隨意一看,便冷笑了起來:“原來只是兩個去縣城服役的小士伍,也敢與我當道叫板!”

他看不起二人卑微的身份,揚起頭道:“這盜賊,真是汝等擒獲的?”

季嬰回答道:“好叫亭長知曉,是我二人協力擒拿,正要送往縣城交付官府。”

湖陽亭長眼珠一轉,讓人取來他的二尺板牘和繩索,官氣十足地說道:“我身為一亭之長,逐捕盜賊是我的職責。”

他指著旁邊那三名被縛盜賊道:“既然此案在本亭發生,理當由我來審訊、押送,汝二人不是要去縣城服役麽?且速去,這賊人,交給我便好……”

黑夫和季嬰面面相覷,對亭長的要求感到愕然,季嬰連忙湊到黑夫耳邊道:“這湖陽亭長莫不是想要搶你我功勞,千萬別答應!若是他自行押解賊人去縣城,那兩萬多錢,就與吾等無關了!”

黑夫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秦國的重賞制度,使得對首級、功勞的爭奪十分劇烈,在家裏時,他可沒少聽大哥衷說起,在戰場上,有時為了爭搶一個首級,袍澤之間便能拔刃相向!更別說平時了。這亭長肯定在打三名賊人的主意,若從了他,到手的巨賞就要飛了!

於是黑夫抱拳道:“此去縣城也不遠,吾等自行押解便可,不勞亭長費心了。”

季嬰也嚷嚷起來:“沒錯,亭長請回罷!讓那商賈隨吾等去一趟縣城作證即可。”

“此事豈由爾等說了算?”

湖陽亭長臉色一板,正要動怒,他的副手,那個身材矮小,手持弓箭的求盜卻眼珠一轉,在他耳邊低語一番。亭長這才壓住火氣,繞著那三名賊人走了一圈後,不屑地說道:“盜賊狡猾,武藝了得,就靠你二人,也能將其制服?我不信!”

同時,那求盜又朝那商賈使了個眼色,商賈是湖陽亭人,與亭長、求盜熟識,頓時了然。

他便將黑夫、季嬰拉到一邊,對他們說道:“二位壯士,做人勿要太貪,湖陽亭長聽聞有盜,便帶著亭中求盜、亭卒大老遠趕來,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豈能讓他們白跑一趟?”

黑夫冷冷道:“那當如何?”

商人露出笑臉:“反正賊有三人,不如便與亭中眾人分了!就說是共同擒獲的,何如?”

他話才說完,季嬰便低聲罵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奸商,好心救了你,你卻想來坑吾等,方才黑夫兄弟豁出性命死鬥,靠本事擒拿的賊人,憑什麽分給別人?想都別想!”

被季嬰噴了一臉口水,那商賈老好人做不成,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商洽未果,湖陽亭長也露出了兇惡的面目,一揮手,他手下的求盜、亭卒又手持武器逼了上來,嚇了季嬰一跳:“君欲何為?”

湖陽亭長冷冷道:“將賊人交予我!汝等自行離開,不然……”說著揚起了手中板牘、繩索,這是要武力搶奪了。

季嬰有些怕了,他回頭看了看黑夫,想讓他拿個主意。

黑夫沒動聲色,他一直在思索該怎麽辦。

離家前,老實巴交的大哥衷對他一再囑咐,出門在外,凡事要忍讓,休要與人口角私鬥,尤其是不能得罪有爵的官吏。

這湖陽亭長雖然只是鬥食小吏,畢竟是個官,按照秦律,平民與官吏動手,不管占理不占理,都要論罪,一旦服刑,這輩子就算完了。

可湖陽亭長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又讓黑夫氣不打一出來。不管是將賊人拱手相送,還是與亭長等人分功,他都不甘心。

該怎麽辦?黑夫陷入了兩難。

恰在此時,他卻看到道路上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上染著黑紅相間的漆,兩匹馬一黑一白,不正是昨夜與他們同在一個客舍中那位“大夫”的車駕麽?

黑夫頓時眼前一亮。

“若是真遇到了冤屈,最好的辦法,就是報官!”這是大哥反復交待他的話,事到如今,黑夫也只剩下這個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