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士伍,請出示身份證!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起湖水漣漪陣陣,打得芭蕉七零八落,只有那些落到客舍屋頂上的,才不甘地被瓦片擋住。

湖邊一家簡陋的客舍內,鬢角發白的“舍人”,也就是店主人,正哼著楚地歌謠忙裏忙外,卻聽到外邊傳來一陣狗吠,接著是沉重的敲門聲。

“這麽晚還有人來。”他罵了一句,才慢吞吞地挪過去打開門。

“多謝老丈!”

來客狼狽地鉆了進來,只見他穿著一件濕漉漉的褐衣,下身穿絝,腳踩草鞋,用木棍作簪子,將發髻固定在頭頂左側,一擡頭,卻見其皮膚黝黑,五官方正,濃眉大眼,頷下無須,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庶民……

年輕人一抹臉上的雨水,露出一口白牙,朝舍人作揖道:“老丈,天雨道阻,我想在客舍住一晚。”

“可有驗、傳?”

一聽此人要住店,舍人瞬間從一個普通的鄉下老頭變得精明起來,目光掃向年輕人腰間短劍。

“有驗傳。”

年輕人埋頭在褡褳裏掏了掏,將楊木板制成的“驗”,以及柳木條削成的“傳”小心取出,見上面的文字沒被雨水弄濕,這才松了口氣,雙手交給舍人,同時介紹起自己來。

“我是安陸縣雲夢鄉士伍,老丈可以叫我黑夫!”

“黑夫?”

舍人在雲夢鄉有不少熟人,唯獨沒聽過這號人物,他的目光在“驗”和黑夫臉上來回徘徊,這認真勁,讓黑夫有種前世被警察查身份證的錯覺,一時間冷汗直冒……

由不得黑夫不心虛,因為他的身份可以說是真的,也可以說是假的!

原來,他早就不是原裝的秦國人“黑夫”了,而是二十一世紀某省警官學院的學生,畢業後考上了縣裏的派出所編制,和朋友到湖邊遊玩慶祝,卻為了救一位落水的小男孩不幸溺亡。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榻上,被一群衣著古樸的“陌生人”包圍著噓寒問暖。

後來才知道,這是他的母親、哥哥、弟弟等。自己大概是遭遇了小說裏名為“穿越”的爛俗橋段,而且還一口氣回到了兩千多年前,成了名叫“黑夫”的秦國安陸縣青年!

“黑夫,這不就是那封‘中國最早的家書’裏的秦國士兵麽。”

他看過一些節目報道雲夢秦簡,尤其對“黑夫木牘”印象深刻,卻沒料到,自己會變成那封信的主人……

想到自己的未來,他便不寒而栗,電視節目裏說,黑夫是在軍營裏寫的信。他們兄弟二人只是秦軍普通小卒,不但要執行作戰任務,還缺衣少食,必須寫信向家裏要錢買衣服,說再不寄錢,就要出人命啦!急急急!

黑夫向家裏要的衣服和錢寄到沒有,後世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考古學家肯定的:在發掘過程中,墓裏只有這封信而沒有黑夫的遺骨,也就是說,黑夫很可能死在秦滅楚的戰爭中,只留下了這封信,被家人作為一個念想帶入墓葬裏……

“我會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黑夫開始絞盡腦汁,如何才能避免日後戰死的命運,還不等想出個眉目來,當地村長(裏正)就突然找上門來,點名要見他!

原來,黑夫今年已滿17歲,按照秦國的律法,他作為一個成年男子,應該“傅籍”,也就是登記戶口名字,並承擔服役的義務。

這下黑夫可傻了眼,以為自己要被拉壯丁上戰場了,雖然前世在警官學院受過一些訓練,實習時也見過血,但單打獨鬥是一回事,在千萬人廝殺的戰場上是一回事。

他的大哥“衷”聽了他的擔憂後哈哈大笑,解答了黑夫的疑慮。

秦國在這方面還是考慮很周全的,作為人生第一次服役,黑夫只需到安陸縣城當一個月的“更卒”,幫公家修城站崗,或是接受軍事訓練,不會上戰場的,黑夫這才松了口氣。

安陸縣更卒集合的最後期限是十月初一,如今已經九月底,役期如火,黑夫只得匆匆收拾好行囊上路。

在裏門外告別時,母親和長兄衷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這讓前世年幼喪母,童年孤僻的黑夫感到了一絲家的溫暖,開始漸漸認同這個身份……

到這時,黑夫心裏也踏實了許多,他想:“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現在離那場決定我生死的大戰還早,擔心也沒用,不如多看多聽,好好了解這個時代,慢慢想保命之策。”

於是,黑夫便將焦慮拋在腦後,開始好奇地打量這個被史書稱為“暴秦”的國度。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一路上,秦國制度之完備,律法之嚴明,都讓黑夫大吃一驚!以為自己走錯了片場,這還是古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