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5章 奮六世余烈

方繼藩頓時無語。

看著弘治上皇帝,敢情這些年來,自己每一次給他戴高帽,他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好像對於這些‘溜須拍馬’之詞很是不喜,原來……這一切竟都是假象哪。

果然……是人就好這一口。

只不過,有的人聽的面露喜色,一臉美滋滋的!

有的人矜持一下,顯露出自己對這些吹捧之詞的唾棄,可內心深處,大抵還是極受用的。

方繼藩於是尷尬一笑,眨了眨眼,一本正經的道:“上皇,兒臣所言,字字真心,句句肺腑。”

方繼藩說的極認真,眼裏一副幽怨的樣子。

弘治上皇帝大樂道:“朕知道,朕自然一切都知道,朕豈會不知道呢?你是朕的女婿,朕歷來對你縱容,如此看重你,你若不是真心,朕倒是要找你算賬啦。”

一旁的蕭敬擡頭看了方繼藩一眼,身軀顫了顫,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又多了幾分迷茫,最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人生真的……索然無味啊!

正午用膳時,上來了不少的土豆、蔬果和肉食。

弘治上皇帝點著裏頭的土豆之物,一臉興致的道:“這個是朕親自種出來的,還有這個……都來嘗一嘗,來嘗一嘗吧,朕現在是陶淵明,雖未能悠然見南山,卻也是采菊東籬下,而今……這天底下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朕不管外事啦,這般頤養天年倒是好的。”

朱厚照和方繼藩論起吃,便永遠都是張牙舞爪,永遠吃不夠的樣子,一番狼吞虎咽,便如風卷殘雲,秋風掃落葉一般,大快朵頤之後,單方面宣稱了對菜肴的勝利。

見朱厚照和方繼藩都吃的香,弘治上皇帝倒是帶著滿足感。

他依舊還是溺愛的看著朱厚照和方繼藩,蕭敬給他奉上了茶,他輕輕呷了一口,才道:“若是這個時候,你們的母後,還有秀榮,載墨,天賜他們也在此,該有多好啊……”

說到此,方才面上還帶著微笑,轉瞬之間,突然眼眶微紅,好字出口,嗓子便有些啞了。

蕭敬見狀,立即誠惶誠恐的給朱佑樘遞上了巾帕,朱佑樘擡手將巾帕推開,隨即又極認真的道:“不必,不必!此乃人之天性,朕……是有些沒有控制住……人到了這個年齡,不就是盼著一家人能團聚,盼著兒孫們都在身邊嗎?朕不用帕子,所謂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朕……哎……”

說著,他搖搖頭嘆息了一聲。

朱厚照想了想道:“父皇,何不如……父皇隨兒臣回去吧。”

“回去?”朱佑樘搖頭:“朕若是回去,這麽多人,也跟著回去給你添亂嗎?朕……還有謝遷這些人,咱們這些人……都老啦,朕說的……不是年歲老了,這上上下下,自朕而始,再至百官,所思所想,盡為腐朽不堪之物。朕不會讓他們給你添亂的。你們年輕有大抱負,要做的事,定是空前絕後,要推行的,也非古法。朕和隨駕的百官們若是也回去,只是給你們添亂而已,朕不能讓他們成為你們的累贅,成為你的負擔,留之無益!可是當初是朕帶著百官們來此的,難道就此將他們撇下嗎?他們……當初也曾是朕的肱骨之臣,為朕鞍前馬後,盡心竭力。他們沒有用處了,就如朕現在也沒有了用處一般,朕……為了兒孫,將他們帶來此,就是為了不討你們的嫌,不給你們添亂,朕不能走,也割舍不掉他們。”

聽到此處,朱厚照覺得鼻子一酸,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雖說很多時候都是大大咧咧的,可是父皇為他所做的,他又怎麽不明白父皇的用心?

方繼藩亦不禁為弘治皇帝所做的動容,於是道:“兒臣下一次來就藩,一定想方設法營造一艘大船,將張太後和女眷們都送來!”

看著方繼藩一臉自信的樣子,弘治上皇帝笑了笑,而後道:“再遲一些吧。這裏的日子還是有些清苦,你們的母後,很早很早之前就跟了朕,一輩子沒吃過苦,總不能到了老來,還教她受這份罪。”

朱厚照和方繼藩便都默然,上皇這是事事都為他人想到了,最後苦了他自己,可是他們能反對嗎?

這幾日都隨著弘治皇帝冒著雪絮,穿著厚重的狐皮衣,去看弘治皇帝帶著百官開辟出來的一些田地,還有禁衛們砍伐出來,預備明年營造屋舍的巨木。

弘治皇帝對於此,似乎極滿意,他這輩子……似乎都在操勞中度過,從未曾歇一歇,而今來此……倒不覺得疲憊,反而不再勞心,偶爾也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

有他做了表率,百官和禁衛們還能怎麽樣,只好老老實實的一起幹活了。

當然,少不得還有大量的勞力被征募了來,畢竟……真正的粗活,也指不上這些當年養尊處優的君臣們。

弘治皇帝上了一處山丘,眺望著這座簡陋的城市,朱厚照則是騎著馬,在雪地裏肆意的撒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