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9章 借糧

方繼藩見唐寅人等衣衫襤褸的模樣,心裏不禁感慨。

原以為船上的夥食已經很差了,想著登上了陸地之後,能打打秋風,滿足一下口舌之欲。

可看著唐寅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像一副餓了三日的鵪鶉模樣,方繼藩便意識到,只怕陸地上的夥食……更差。

聽著唐寅的低泣聲,方繼藩嘆了口氣,上前將唐寅攙扶起來,動情的道:“伯虎啊伯虎,為師沒有一日不在想念著你啊,只恨不得飛來此地,與你們相見,現在你們活著,實在太好了,為師甚是欣慰,你看看你,又清瘦了,為師看著你,這心像針紮的一樣,現在好啦,為師來啦,從此以後,就跟著為師享清福吧,為師當初無一日不後悔將你調來這北方省,哎……哎……”

難受……

“恩師……”唐寅不禁又動容。

他已經能夠想象,恩師在京裏的時候,如何對自己幾個師兄弟日思夜想了,如若不然,恩師怎麽會不遠萬裏來這北方省:恩師這輩子沒吃過多少苦哪,可為了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子,居然萬裏迢迢而來。

是了。

若非是因為自己,恩師不會來的,陛下……自然也不會惦記著這萬裏之外的北方省……

一念至此,唐寅終於情緒失控,嚎哭道:“弟子不成器,讓恩師擔憂了,弟子……萬死之罪,弟子對不起恩師,恩師……您打我罷,罵我罷……”

他這一哭,身後劉文善,江臣人等,便都失聲痛哭起來!

只有戚景通這等武人,覺得面子很緊要,便死死的咬著牙關,強忍著不哭出來,只是牙要咬碎了。

方繼藩深吸了一口氣,心裏只是翻江倒海,兩世為人,前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似乎……自己從不曾有過前世一般,只因這一世的每一個人,都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腦海,擠占去了前世的記憶,這身邊一個個人,當下的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好啦,不要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別人要笑話了。你們都起來,都起來。”

唐寅被人攙扶而起。

他擦拭了淚水,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有師如此,夫復何求。

這輩子,自己的父親早亡,婚姻也並不算幸福。

可這輩子,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的遺憾了。

大丈夫定海伏泊,大丈夫萬裏討賊,大丈夫能入恩師門墻,求取功名,有恩師在,足以讓自己後顧無憂。

他起身,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樣子。

隨即,目光穿梭過恩師,他見著了徐經。

其實……這樣緊張的日子,唐寅已經顧不得去遐想故人了。

而現在……兩對眼睛又觸碰在一起。

本以為……此刻該是熱淚盈眶。

可已痛哭過的臉上,卻顯得這樣的平淡。

徐經朝他微笑。

於是,唐寅亦笑。

徐經上前,朝唐寅拱手作揖:“伯虎師兄,別來無恙否?”

唐寅的心裏,突然出奇的平靜。

猛地,無數的記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唐寅又笑了,先是笑的拘謹,隨即開懷,變得放肆,他眉一挑。

此刻,他想起了當初彼此的誓言。

唐寅於是扶了扶自己頭上的方巾,鄭重其事的拱手作揖,道:“尚安,徐師弟呢?”

“還可。”徐經回答道。

二人彼此作揖之後,各自心領神會的對視一眼,隨即唐寅目光瞥到了別處:“聖駕到此,速速侍駕入城,加派衛戍,以防不測。”

眾軍民聽令,在激動過後,居然迅速的開始行動起來!

人人似乎都謹記著自己的職責,沒一會,人流便如潮水一般散去,軍士則開始三五成群的衛戍在各個交通要道上。

無論是荷蘭人,還是漢人,彼此都有默契,居然一會兒功夫,整個港口便恢復了秩序。

朱厚照饒有興致的步行,他不想坐車,於是一邊走,一邊看這四處的斷壁殘垣,不禁道:“唐寅,你來。”

“臣在。”唐寅本是尾隨在自己的恩師身後,上前一步,邊走邊行禮道:“不知陛下有什麽吩咐。”

朱厚照按著腰間的劍柄,他的體力充沛,精神不錯:“朕觀此地,一聲號令,人人進退自如,井然有序,軍民人等,盡都如此,倒是覺得奇怪了,要將所有的人力都揮如臂使,便是軍中,也未必能做到。”

朱厚照還是很有眼光的,一眼就看出了此地的不同。

唐寅正色道:“陛下,北方省已守了六年,這六年間,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兵臨城下,這城中軍民,乃至上下官吏人等,更不知遭遇了多少次的殺身之禍。臣……臣慚愧的很,在這種環境之下,任何一個錯誤,都將是致命的,正因為如此,所以臣等……在這北方省,絕不能處絲毫的差錯,臣等如此,軍民們也是如此,若是稍有差池,便不能活了,生死大事,沒有人敢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