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3章 箭在弦上

朱厚照陷入了深思。

顯然……他還是無法理解,一群本該是保家衛國的官兵,最終會成為一群土匪。

不過,他是樂觀派的人,某種程度而言,他一直唏噓於自己處在太平世道,只恨不得天下大亂才好,如此,方才有了自己用武之地。

他便如一柄刀,成日都在打磨,偏偏打磨過後,卻又被人收回鞘中去。

他心裏滿懷著怨憤,卻又無可奈何。

拔劍四顧心茫然,竟是無處覓敵手。

因而,方繼藩透露給他的訊息,頓時令他萬分激動起來。

朱厚照顯然心情大爽,喜滋滋的道:“老方,來,請你吃牛肉。”

這突如其來的殷勤,讓方繼藩有些不適。

於是……

營地裏殺了頭牛,是朱厚照自個兒掏了腰包買的。

營裏沸騰了,操練了一上午的士卒們,早早聞到了肉香。

這群日夜操練的將士,個個都猶如餓死鬼投胎一般,胃口特別的好。

尤其是那些義烏和永康出來的將士,莫說是上輩子,便是這輩子……也是經常飽一頓餓一頓,因而來了營裏,就如同魚兒進了水裏,再艱苦的操練,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等閑之事,只要給口吃的就成。

若是有白米飯,你就是他們的兄弟。

倘若有點肉絲,那兄弟的關系就更可疑,是親的。

若是大塊的吃肉,他們眼裏便冒星星了。

一盆盆的牛肉,直接用大勺舀了,官兵們列隊取肉,他們排列得整整齊齊,長蛇一般的隊伍,不帶一點歪。肉進了碗裏,啪嗒一下,雙腿並攏,頓地,而後,舉著打飯的鐵盆子,便到另一邊,筆直的坐好,這肉香令他們口水都要溢出來,卻不敢輕易去吃,需等候開飯的號令。

一個多月的操練,大量的體力消耗,再加上充足的營養,令他們身上長滿了腱子肉,別看穿了軍服,依舊還是瘦弱的樣子,可這身子裏,卻似乎迸發著無窮力量。

所有人排排坐好。

王守仁則是氣定神閑。

他枯瘦的身子,像迎風即倒一般,此時有風,吹得他的衣袂飄起來,可身子卻紋絲不動。

他慢悠悠的舉起了筷子,吃下了第一塊肉,於是……身旁的武官高呼道:“進食。”

這些個個正襟危坐的官兵聽罷,這才開始有了動作。

在這裏,凡事都有規矩,吃有吃的規矩,睡有睡的規矩,一切都依章法行事。

王守仁就是他們的天,他吃,其他人方才可吃,他若不吃,哪怕這肉香四溢,官兵們行將餓死,也照例得餓著。

這苛刻的軍法,讓所有的官兵不得不順從。

可是……對此抱有怨言的人卻是不多。

因為……王守仁雖苛刻,卻又有一個章程,即大家同吃同寢。

士卒們吃什麽,武官們便吃什麽,有肉大家一起吃,而王守仁,身為指揮,所吃的,也和最尋常的士卒沒有什麽分別。

至多也就是炊事房的人拿著勺子,手一抖,多發王守仁一塊肉而已。

因而……大家夥兒對王指揮是打心裏服氣的。

王守仁一動筷子,方才安靜得落針可聞的飯堂裏,驟然之間便猶如炸開了似的,無數人齊齊舉起筷子,吧唧吧唧的撕咬聲,筷子與鐵碗的碰撞聲,仿佛在此刻,眼前的肉食和湯水,成了官兵們的敵人,這不共戴天的敵人,自是要極盡一切的速度,將他們迅速的消滅。

朱厚照和方繼藩躲在另一邊吃,吃的沒什麽不同,朱厚照喜歡和士兵們同甘苦,自然,他唯一特殊的照顧,便是手上捏著的是一個牛腿骨。

畢竟自己掏的銀子嘛。

他齜牙,恨恨的咬著牛腿骨,恨不得用自己的牙尖,剔出每一塊附在骨上的肉和筋膜,他吧唧吧唧的吃著,一面感慨道:“還是沒有溫先生做的牛肉好吃。”

方繼藩點頭,表示認同。

朱厚照又感慨:“男人有銀子就變壞啊。”

方繼藩身軀一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朱厚照。

“殿下,何以見得?”

朱厚照戀戀不舍的放下牛骨:“這是自然,你看溫先生,自打調制出了十三香,靠賣十三香發了大財,便對本宮敷衍了,以後再想尋他烹飪,真是不易。”

方繼藩籲了口氣。

“老方,你這樣說來,這蔚州衛,可謂是罪大惡極,一旦證據確鑿,你打算怎麽辦?”

方繼藩毫不猶豫的道:“自是先拿了蔚州衛的江彬再說。”

“那蔚州衛其他的官兵呢?罪責絕不只是在江彬一人身上,這蔚州衛上下,只怕早已蛇鼠一窩,偏偏……他們又在京師,一旦……拿下了江彬,這些人畏罪,豈會束手就擒。”

方繼藩頷首點頭:“所以,殿下要早做準備,一旦拿到了真憑實據,便要彈壓住蔚州衛,可別引發什麽亂子。我已上了一道奏疏,向陛下發出了警示,至於陛下聽與不聽,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