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9章 奇書

劉健這麽突兀的一問,讓蕭敬一時愣住了。

這修的書,裝在盒子裏,他哪裏敢看?

稿子是不是拿錯了?

蕭敬立即道:“這是奴婢親自從齊國公的手裏接過的,這一路更是不敢怠慢,盒子從未打開,也沒有經過其他人的事,劉公……莫要玩笑。”

這當然不是開玩笑的事。

這是齊國公的稿子,萬眾期待,劉公雖是口裏說稿子是不是拿錯了,可言外之意,又豈不是說,有沒有可能是他蕭敬辦事糊塗?

這個幹系,他蕭敬可擔不起的!

劉健擡頭看了蕭敬一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他的這一番話,確實有些針對蕭公公的意味了。

蕭公公畢竟是內宮之首,司禮監秉筆太監,又管轄東廠,身為內閣首輔大臣,是必須與這樣的人保持較好的關系才是。

只是……

之所以他失言,在於……這一部書稿真的……很怪……

他翻閱的第一頁……竟是黃歷。

黃歷啊……

這黃歷不但記錄了日期,而且還詳細的記錄了每一日的兇吉忌諱,自然也少不了農時……

他方繼藩……修的就是這麽一部書?

這黃歷還需他齊國公來修?

劉健細細思量,還是覺得……是不是哪裏錯了……以齊國公的身份和能耐,怎麽會修這樣的書?

他覺得匪夷所思,接下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的翻閱……

而事實上……就在此時……

弘治皇帝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因為……弘治皇帝所看的……這書稿之中,竟無文雅,通篇都是粗鄙之語。

所用的文字……竟是口語。

什麽是口語呢。

即是人們口頭所言的詞句,這在任何讀書人眼裏,都是粗鄙不堪的,因為沒有之乎者也,更沒有任何的對仗,就更別提押韻了。

不只如此……這裏頭的文字,竟是大量的借鑒了草書。

許多的文字,與當下的館閣體,字形分明進行了簡化。

這倒也罷了……

裏頭的內容……就更加粗淺了。

弘治皇帝所看到的……並非是老黃歷,映入他眼簾的,卻是種棉花的三個小技巧。

如何灌溉,如何播種……

簡單明了。

弘治皇帝陰沉著臉,繼續向下翻閱,接下來一篇,則是……若遇外傷的急救。

這……就是方繼藩修的書?

這……是何其粗鄙啊。

宮中藏書無數,弘治皇帝也愛看書,他看了半輩子的書,卻從未見過這樣粗淺的書籍。

本來還以為……天下又多一部類似於四書五經的寶典,誰曾想到……

他依舊難以置信,於是繼續翻閱下去,希望尋找到令他眼前一亮的內容,而接下來的,卻是勤洗手的好處若幹。裏頭用極粗鄙的文字告訴大家人的手上,因為接觸了萬物,因而滋生了細蟲,不只病從口入,這病也從手入,因而飯前需洗手。

就這麽輕描淡寫的話……

這……這……完了……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涼氣,心裏沉甸甸的,更可怕的……是後頭……寫的竟是關於孕婦的七個小常識……

弘治皇帝老臉一紅……

他恍然,猛地擡頭……緊接其後,看向劉健……

劉健皺著眉,繼續翻著黃歷,黃歷後頭,則是一些山川地理的小知識,淺顯無比,無非是這天下有哪五嶽,何為江河之類。

謝遷已經不忍繼續看下去了,他手上分下來的書稿,是一些簡易的治病方子。

見弘治皇帝擡著眼,直勾勾的看著虛空,眼裏沒有神采。

顯然……對於這等粗鄙之書,弘治皇帝是透心涼的。

他曾是寄以了極大的希望啊。

可哪裏想到……這方繼藩……瞎琢磨這個……

人有多大的希望,就會產生多大的失望。

倒是這時,弘治皇帝猛地想到什麽,急急的道:“朕……朕曾下旨,還命人傳抄了邸報?”

蕭敬一頭霧水,卻是點頭:“是,為了此書,陛下在一個多月之前確實……”

弘治皇帝又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後看向劉健:“劉卿家也看過了?”

“看過了。”劉健苦笑道:“老臣……覺得……此書……嗯……嗯……嗯……真是有些別具一格啊。”

嗯,表達的很含蓄,也很給方繼藩面子了。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你就不要為繼藩遮掩了,此書真是貽笑大方,倒是讓你們都見笑了。繼藩這家夥……分明是滿腹經綸,偏生卻是寫出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來,可見他當真是視這學問為玩物,哎……朕慚愧的很。”

弘治皇帝面上羞紅。

這是自己女婿啊。

寫出這麽個玩意,不是貽笑大方嗎?

女婿丟臉,不就嶽父也一起丟了!

於是弘治皇帝轉過頭,看向蕭敬道:“給方繼藩傳一道旨,申飭他,就說他本該本本分分,而今卻是如此戲弄朕,朕不計較他欺君之罪,只是……此書,實是粗鄙,以後權當此書沒有修過,不許任何人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