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5章 誅心

京師突然出現如此大案。

順天府自是迅速有了動作。

此後,廠衛也開始動作起來。

一時之間,竟是人心惶惶。

可真要細查,人們卻對此只能哭笑不得。

劉家刺殺齊國公,犯了欽案,而士紳們……此舉,更多的是盲從和泄憤。

他們不敢對齊國公如何,這齊國公是真的說殺人就殺人的主兒,而且現在位高權重,如日中天,誰敢招惹?

在想到祖產即將在他們手裏毀於一旦,這等無力的憤怒,迅速的蔓延。

此時……一向老神在在在的士紳們,竟也變得激進和盲從起來。

於是……街坊之中,諸多繪聲繪色的陰謀論調便開始甚囂塵上。

次日,在大理寺。

這已是對劉輝文第七次的過審了。

對於劉輝文的審問,依舊成了三司最頭痛的事。

外頭的消息,每一日都在變。

可好在這廟堂上的大臣們,卻不太相信那些有鼻子有眼,關於合謀的傳言。

大抵……還是許多人同情劉輝文的。

且劉輝文每一次過審,所表現出來的風骨,都實是令人欽佩。

這不正是理想中的自己嗎?

於是乎,一面他們不喜劉輝文對自己各種譏諷,另一面,他們又覺得,劉輝文無論事情是否做的太過,可其心志,卻是好的。

在這般的矛盾之下,繼續的過審,更多的只是劉輝文發揮的時間。

劉輝文表現得更加的輕車熟路,到了大理寺的公堂,徑自坐下,自報了姓名,而後泰然的看著諸主審官。

可今日,主審官們卻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當然,劉輝文並不在意。

他很清楚,這些日子,三司會審的態度分明有了變化,這說明朝中有某些位高權重的大臣在保護自己。而在其他地方,定有許多人不希望自己死。

因而,他底氣更足。

甫一落座,不等主審官開口,便道:“荒謬!”

主審們面上大抵是……你又來了的表情。

劉輝文肅容道:“祖宗之制喪盡也。自弘治十五年起,朝廷的諸多國策,都是荒謬至極。下西洋,靡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帶回來的金銀,卻引發了物價齊漲,這對我大明,有什麽好處?可是……這都是為了一己私利啊,需知下西洋所得的土地,大多分封給了似齊國公,以及諸宗室,這些……於百姓有何利耶?”

主審們默不作聲,今日難得的,他們都沒有打斷劉輝文。

劉輝文大義凜然道:“名為我大明,這是開疆拓土,可是花費了如此多的錢糧建造艦船,多少百姓妻離子散,骨肉分離,只為了齊國公和宗室們的封地,這萬裏之遙的土地,要之……有何用?大明之患在於人心,在於教化,而非這些好大喜功之物。罪官自入獄以來,困於鬥室之中,這些日子,念及這些年大明的變化,實是痛心疾首。”

“聽說那齊國公……竟是喪盡天良,四處認親,將那八竿子打不著的所謂親人,統統發配去黃金洲,又四次尋覓罪人,巧立名目,捉拿囚犯,以罪囚填其封國人口,這樣的做法,已是惹來了天怒人怨,多少人血淚斑斑。可是這滿朝文武,可有人直言嗎?為何會到今日這個地步啊。”

劉輝文說得很投入,說到這裏,他甚至痛心疾首的捶打著自己的心口。

其實……劉輝文很清楚。

這是三司會審的欽案,陛下對這個案子,一定是格外的關注,既是會審,那麽詢問的筆錄,一定會送入宮中去。

與其說劉輝文這些話是對著主審官們說的,倒不如說,劉輝文這是借著這會審,來向皇帝勸諫。

當然……直言勸諫,又有另一層更深的意思。

朝中只怕有不少人,希望看到這個局面。

有些話,他們不便說,也不敢說,卻借著劉輝文之口說出來。

可聽到此處,那主審官卻覺得尷尬,終於忍不住道:“好了,你不必再說了。”

劉輝文冷哼一聲,道“有何不敢說,此仗義之言,天下人不敢說,我為罪官,今不說是死,說也是死,今死大義,足慰平生。那黃金洲……”

“夠了!”另一個審判官亦是忍不住了,喝道:“你不要忘了,你是罪官。”

劉輝文中氣十足的道:“老夫沒有忘。”

三個主審相互對視了一眼。

這個家夥,比自己還兇啊。

於是,三人各自露出了意味深長之色,其中一人道:“來人,先將人犯押下去,一個時辰之後,再過堂審問。”

差役們聽罷,先押著劉輝文出了中堂,劉輝文卻是得意洋洋的樣子。

只是不知此時外頭如何了,想來……已有不少人開始暗中營救了吧。

這大明,終究還是要在乎清議的,哪怕是天子,也無法杜絕人的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