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 陛下親祭

張懋拿手,抹了一把老淚,突然,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

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的少年郎,想當初,自己魁梧,這個小家夥,在自己面前,只是瘦弱矮小,猶如一只小弱雞。

可現在,張懋的背駝了,方繼藩卻依舊俊秀,身子更加挺拔。

屬於他和那一群老家夥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他握著方繼藩的手:“人總難免一死,哎,要節哀……”

方繼藩道:“不是死,是薨。”

張懋:“……”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理解,方繼藩為啥內心比自己還要強大。

他終是收了眼淚,道:“我奉旨主持祭祀,這祭祀,馬虎不得,所謂人可欺,鬼神難欺。因而,咱們活人祭祀英靈,步步都不能錯的,處處都得有規矩,什麽樣的人,從哪個門進去,該行什麽禮,該說什麽話,都需小心謹慎,事先若無安排,沖撞了神靈,這……是會禍及子孫的。”

“來……你坐下。”

方繼藩沒辦法,依言坐下。

張懋道:“來人,取東西來。”

片刻之後,便有隨行的人雙手抱著一沓厚厚的書冊來,擱在了張懋的案牘上。

張懋隨手取出一本:“此乃《禮記》。”又取出一部:“此乃大誥。”接著又道:“還有這本,這本,還有這本……這裏頭,都是章程,所謂凡事,都需得學會用典,什麽是典故呢,就是規範,是規矩,就說祭禮吧,你父親是郡王,應當殺多少牲口,牲口怎麽燒制,何時供奉,供奉幾日,需多少炷香,你知道嗎?”

方繼藩一臉懵逼,搖頭。

張懋感慨,人心不古,老祖宗們的規矩,到了下一代的皇親國戚裏,真是日漸凋零,這可怎麽得了?

他打起精神,掰著指頭想給方繼藩細細的解讀,可想想,搖搖頭,現在要教這小子,不知要猴年馬月呢,雖說包教包會,可不能耽誤了祭禮啊,時間不等人。

於是,他嘆了口氣,便道:“這些,且可以往後再學,也罷,這些老夫來料理,可你和正卿,作為孝子賢孫,此雖為國祭,非家祭,可國祭之中,自當有後人告慰祖宗的儀式,如何做到行禮如儀,卻需照著章程來,老夫來此,就為了這個,繼藩,你可萬萬不能出什麽差錯啊,來,我且先教這些簡單的給你吧,到時,你照本宣科,即可。”

“噢。”聽說是簡單的,方繼藩總算是強打幾分精神。

他心裏復雜,總是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死了。

或許是無法接受,又或者是,內心深處,總是盼望著奇跡,又或者,這是他的本能。

可無論如何,張懋一把老淚流出來,自己還能說啥,簡單就好。

張懋接著,便開始講起來,這一講,就是滔滔不絕的一個多時辰,說的口幹舌燥,方繼藩則聽的頭暈目眩,心裏忍不住哀嚎,爹,你可千萬別真薨了啊,你若是薨了,你兒子留在人間,這是活受罪哪,這什麽鬼規矩,我寧願白發人送了我這黑發人。

張懋呷了口茶,停頓了一下,方繼藩道:“世伯,說完了嗎?”

“還沒有,還有一大半呢。”張懋道:“這都只是小規矩,方才說到哪了,對,站位,此乃國祭,你當披麻戴孝,面南而立,就在陛下……”

“老方……老方……”外頭聽到朱厚照的聲音,他扯著嗓子,瞎咧咧。

方繼藩一聽,頓時豁然而起,突然覺得朱厚照是自己真兄弟了。

張懋皺眉。

方繼藩道:“世伯,太子殿下肯定有重要的大事,世伯,有什麽事,你記下來,這些規矩,我一背誦,不就成了?”

張懋道:“這等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廟堂裏這麽多禮官,為何陛下只信重老夫,一方面,固然是蒙陛下垂愛,另一方面,也是我曉得的規矩,比別人多,那些只曉得在書裏摘章抄句的人,哪裏曉得這些……”

“就這樣說了,一言為定。”方繼藩丟下一句話,疾跑出去。

外頭,便見朱厚照匆匆而來,見了方繼藩,剛要開口,方繼藩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快跑。”

朱厚照大怒,想將方繼藩的手打開,可一想到,自己得防著老方想不開,便笑嘻嘻的道:“你這個衣襟拉得好,恰好勒著了我的脖子,使我既不覺得窒息,卻又受你的節制,老方,你這一手,真是厲害,我要學……哎呀,呼吸不過來了……”

跌跌撞撞的被方繼藩拉了出去,方繼藩才松口氣:“什麽事?”

朱厚照拼命的揉著自己的脖子,青了,幽怨道:“按著你的意思,我們拿下了一批葡萄牙人的使節,不過……獨獨放走了王細作和另一個葡萄牙人。”

方繼藩道:“好的很,他們怎麽出海?”

“走的是私船,當然,表面上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