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9章 一論高下

“……”

方繼藩很是無語。

明明自己真的不想奪王守仁的功勞啊,怎麽到了王華口裏,就成了抽不要臉。

這真是一個光怪陸離、荒誕無比的世界啊。

方繼藩有唾面自幹的本領,自然也不以為意。

“那麽,王詹事的意思是?”

“必須澄清,名聲若是壞了,於新建伯無礙……”

“且慢,為何於我無礙。”

王華有點急,道:“不要關注這些細節。可於一個翰林而言,卻是關系重大,你既設了西山書院,這書院裏的門生你就得負責,你希望他們走出書院,就背負罵名嗎?”

方繼藩搖頭。

王華豁然而起,凜然正色道:“那就辯,邀他去西山,將他駁倒,讓天下人知道,何為新學!”

說的好。

方繼藩熱血沸騰。

王華從袖裏取出一份厚厚的簿子:“新學和公羊學的區別,老夫昨天夜裏,搜腸刮肚的想了一夜,你看看,按著這方子,保準讓那文素臣啞口無言。”

方繼藩接過了簿子。

厚厚的足足上萬言。

細細的翻閱了一下,竟發現王華對新學的理念理解甚深,他是狀元出身,理論水平超群,從同理之心說起,再到大道至簡,到知行合一,這蠅頭小子,翔實無比。接著,再以此,與公羊學相區分,處處都是和公羊學的比對……

方繼藩驚愕的道:“想不到,王詹事竟對新學有如此獨到的見解。”

這水平,都可以去書院做副院長了,很了不起了。

王華紅著臉,冷哼一聲:“偶爾會看一些關於新學的文章罷了。”

“佩服,佩服。”方繼藩拿著簿子,來不及細看。

王華瞪著方繼藩:“辯論時,萬萬不可落入對方的圈套,文素臣此人,乃蘇州鴻儒,學富五車,千萬別小看了他,你要知道,現在很多人想看西山書院的笑話,落人口實,用不了多久,這些便要傳遍天下,為人所笑。”

方繼藩將簿子收了:“明白了,多謝王詹事,明日,我就讓伯安給那文素臣下帖子,約定佳期,與他一決雌雄。”

“怎麽是伯安去?”王華愣了。

你方繼藩才是新學創始啊,咋啥事都讓我兒當槍使?

方繼藩道:“伯安的水平高超一些,我不及他。”

“你……”王華已經覺得此人的臉皮,已經超越了人的極限了,嘆了口氣,知道事情無法挽回,依著伯安的性子,就算是被當槍,不也還會興沖沖的去吧,吃了迷魂湯了啊:“叫他小心吧,老夫……告辭。”

他轉過身,方繼藩道:“且慢。”

王華回眸:“何事?”

方繼藩尷尬的看著王華的後背,在那貼合著臀部的衣裙上,是一個清晰無比的鞋印,那楊廷和鞋子挺大的啊,真是一對大腳:“王公,你的屁股上……”

王華瞪他一眼:“呸,不要臉!”

“……”

……

王華走出了廳中的時候,面上還帶著一股狀元公應有的傲然。

可到了門前,卻發現一個人影。

是王守仁。

也不知他何時下值回來,只愣愣的站在那兒,看著王華。

王華老臉拉了下來。

“父親。”王守仁拜下。

“噢。”王華擡頭看天,天色很暗淡了,那一抹夕陽,灑下了余暉,落在他孤傲的臉上,王華只輕描淡寫的輕松的應和了一聲。

“父親不多坐一坐嗎?”王守仁小心翼翼看著自己的爹,裏頭的話,他聽到了一些,眼眶裏盡是淚水。

“不坐了。”王華搖頭,頓了頓,覺得不吐不快:“你這恩師,還好男風?”

“沒……沒有吧。”

王華深深的看了王守仁一眼,似乎覺得自己兒子的長相,令他有些放心,這才懶得理會,背著手:“走了。”

“孩兒……恭送父親。”

王守仁起身,默默的跟在王華身後。

父子二人,一前一後,俱是沉默不言,到了中門,王華回頭,欲言又止,接著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造的什麽孽啊。”

屈身上了門前等候的轎子,那臀上,一個碩大的鞋印格外的觸目,落轎,走了。

……

次日,王守仁親自向文素臣下了拜帖。

恭請文素臣賜教。

文素臣似乎早等這一日,隨即回帖,向王守仁約定了佳期請益。

讀書人就是如此,社會人拔出殺豬刀一刀兩斷的事,他們偏偏需相互做足了姿態。

至五月二十九,西山已是人山人海,無數人在等候了。

文素臣乃理學大儒,今次向翰林編修王守仁討教,擺明著是一次新學和理學之間隱忍不發所積聚下來的矛盾徹底的明面化。

這位自蘇州來的大儒,在弟子們的侍奉下,沐浴更衣,隨即動身,前往西山。

文素臣早年就中了舉人,此後,就買有繼續參加會試了,而是在鄉中教授子弟們讀書,一面修撰程朱理學的經典,他歷來尊奉程朱,而反對王陸,在江南,也是名聲大噪,而今,京裏出現了新學,此番來京,顯然就有對其警惕的意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