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2章 下西洋

王守仁臉色平靜地看著方繼藩。

聽了王守仁的話,方繼藩擡頭,沉吟了很久才道:“你的性子,輸就輸在了耿直,當然,恩師也是這般耿直,可恩師為此吃了很多虧啊,你現在既為官,也和為師一樣開始為人師表,往後要學會圓滑一些,否則得要和為師一樣,吃大虧的。”

這是心裏話!

“你看看你的師兄徐經,他就圓滑得很,很會變通,做人做事都很妥當,若你能學他一般,為師也就能放心你了,為師知道你很厲害,那些嘰嘰喳喳的人會畏懼你,可這個世上,單憑拳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如為師這般,該以德服人。”

王守仁噢了一聲,突然定定地看著方繼藩,提出了一個疑問:“可是徐師兄也很耿直啊,他為了海圖的事和翰林院文史館的侍學爭吵,差一點就打了起來,幸好被人勸住了,否則那侍學年紀老邁,非要被徐師兄打死不可的……”

還有這樣的事?

方繼藩呆住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徐經這廝除了偶爾好色,經常鬼鬼祟祟的躲開他的師兄弟們跑去不可描述的場所之外,對自己而言,是最省心的了。

可是……這廝居然和人打起來了?

還差點沒被人……不,是差點把人打死?

想到這裏,方繼藩頓時就火起來了,猛地拍案而起道:“是哪個沒眼色的侍學?狗一樣的東西,他不將衡父放在眼裏,就是看不起我方繼藩,為師不打死他,方字就倒過來寫。”

衡父乃是徐經的字。

王守仁連忙勸道:“恩師,不要沖動,徐師兄並沒有受傷,倒是那侍學……”

“你作為他的師弟,得知此事,居然沒去幫手,你學這武功有什麽用?”方繼藩瞪大了眼睛,氣呼呼地用手指著王守仁。

王守仁忙拜下道:“門生萬死,只是當時學生和幾個師兄趕去的時候,看到徐師兄騎在那侍學身上,那侍學年過五旬,正失聲痛哭,我等見徐師兄舉起拳頭要打,便將徐師兄拉開……”

方繼藩目光一冷,沉聲道:“看來若有朝一日,為師騎在別人的身上,舉拳要打,你們也一定不會幫手,反而會將為師拉開了,哎……”

“……”

王守仁已經覺得自己和人打交道很費力了,現在面對自己的恩師,他覺得自己的腦子轉的實在太慢了,他從沒有現在如此的感悟到自己是這般的不善於和人打交道啊。

方繼藩倒是原以為王守仁會嗷嗷叫著說,學生人等一定和恩師將那狗賊揍得他娘都不認得他。

可王守仁憋了很久,卻道:“恩師在學生心目中,品德高尚,雖愛玩笑,卻絕非是睚眥必報之人,想來恩師不會和人發生這樣的沖突吧。”

“……”

這話倒是很好聽。

可方繼藩卻覺得欠缺了一點什麽。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去管這問題青年王守仁了,徐經鬧的這事才是要緊,那廝怎麽心性大變了?莫非是這些日子公務繁忙,不可描述的場所去得少了,因而性情也變得粗暴了起來?

做人爹,不,是做人恩師的,真是操心哪。

方繼藩想了想道:“翰林院裏,怎麽處置此事的?”

王守仁便道:“翰林的沈學士得知此事之後,也沒有嚴懲徐師兄,只是讓他當眾向那侍學賠禮。”

方繼藩點點頭,這位沈學士似乎挺上道嘛,據說他的道德文章寫的極厲害,可現在看來,也是一個很會變通的人啊。

否則,這翰林學士若是較真起來,以此為由將徐經革出翰林院,方繼藩可以保證,冤有頭債有主,這沈文能有一天好日子過,方繼藩以後就不姓方,就姓沈了。

“嗯,他還算識相。”方繼藩滿意地點頭。

此時,王守仁卻道:“可是徐師兄卻還是堅持說海圖錯了,不肯賠禮。”

“……”

方繼藩:“……”

事情的前因後果,其實很簡單。

徐經乃是庶吉士,因為年輕,資歷淺,所謂的庶吉士,大抵形同於翰林院打雜的。那文史館的侍學奉命整理自劉大夏那兒搜來的海圖資料。

作為侍學,當然不可能親力親為,這些事,便交給了下頭的庶吉士們去做。

可徐經在整理資料的過程中,發現了多處的錯誤。

徐家乃是江南世家,其祖上最顯赫的功績,就是在蒙古人南下時,大量的搜集了宋時諸多天文地理的資料,而這些在經歷了禍亂之後,許多寶貴的資料早已失傳。

即便還留存的古籍,其實也並沒有太多人在乎,因為這一大批從宋、元兩代兵荒馬亂中幸存下來的古文獻。涉及的多是天文、地理、遊記之類的著作,而今八股取士,四書五經讀著都不嫌夠,誰會關心這些。

這些寶貴的資料,乃徐家的傳家之寶,歷經了徐家數代人的研究,徐經自小便開始接觸,對這天文地理,堪稱精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