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9章 堯舜之君

到了傍晚的時候,霞光萬丈,方繼藩悠悠然地躲在房裏看書。

其實這書是王守仁撰寫的,希望他這個恩師品評。

當然,此書只是啟了個頭,這開頭第一篇,便是同理之心。

為了闡述同理之心,王守仁費了很大的一番功夫,方繼藩想想,都為王守仁捏一把汗。

既要當值,又要修書,閑暇時,還得前去西山授課,聖人就是聖人啊,永遠保持著旺盛的精力,自己就不成了,自從腦疾復發,渾身都覺得懶洋洋的。

多事之秋,啊,不,多病之秋啊。

一番感慨,小香香在旁研磨,方繼藩提著筆,目光顯露著幾分為難之色。

他是不曉得如何下筆才好啊,似乎自己也沒什麽可以為王守仁改動的,感覺要是自己改動了王守仁的文章,就是褻瀆了聖人似的。

雖說是他是王守仁的恩師,可他,真沒教王守仁什麽啊,實在是王守仁的腦補功能太過強大的緣故呀!

固然,方繼藩可以添加一點超越時代的東西進去,可方繼藩也深知,太過的超前,並不符合當下生產力的發展,索性,只給王守仁刪改了一些錯字,便擱了筆。

天色已是暗淡了,王守仁等人,只怕此時已下了值,不過他們得去西山。

這方家,顯得冷清了不少。

可在這時,外頭有人道:“少爺,有……有客來了……”

客?

方繼藩坐直了身體,不禁有點訝異,方家也算天煞孤星了,敢主動來招惹的人,實在不多,這時候,能有什麽客來呢?

他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一人,穿著便服,已跨檻進來,他身後的人……就是化成灰,方繼藩也認得的。

竟是朱厚照。

朱厚照走路一瘸一拐的,也不知遭了誰的毒手,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擡著高傲的頭顱,一副絕不肯服輸的模樣,很有幾分寧死不屈的英雄氣概。

那麽……能走在朱厚照這個太子前頭的人,除了當今天子,還能有誰?

方繼藩發懵,他怎麽也想不到,皇帝會突的親臨這裏,來捉……捉……奸的?

現在自己是不是該摸著自己的頭,一副腦疾發作的樣子?

呃,這樣會不會太做作了?

畢竟,我方繼藩,是三觀很正的人啊。

就在天人交戰,一臉尷尬的當口,朱厚照嚎叫起來:“好哪,本宮就知道你是在裝病的,你還說你腦疾犯了,你看看你,這臉色比誰都紅潤。”

“……”

友盡!

方繼藩的臉拉了下來。

他剛想要開口說什麽,弘治皇帝上下打量著這書齋,突然,目光落在了方繼藩的案頭上。

他似無事人的樣子,目光準準第落在了王守仁的書稿上:“你寫的?”

目光凝視著方繼藩。

這……似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啊,方繼藩感覺要窒息了。

弘治皇帝的性子,他早就摸透了,越是不露聲色,越是平靜,事兒可能就越大了。

方繼藩只能老實地道:“這是王守仁的書稿。”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道:“你是他的恩師,他寫完了書稿,所以請你修改?”

“臣也沒改什麽。”誠實小郎君難得謙虛地道;“他的書稿寫的太好,臣才疏學淺……”

“你是他的恩師!”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點破了方繼藩的‘謊言’!

“到了現在,還想藏拙嗎?學問是你教授王守仁的,他的書稿,也是由你把關,你還說自己才疏學淺?”

“……”方繼藩悲憤起來!

難道這輩子,都注定了做不了一個誠實的人了嗎?我只想做個好人啊。

心裏雖這樣想,可忐忑不安的方繼藩,面對著平靜的過份的弘治皇帝,再看看後頭那一瘸一拐的朱厚照,方繼藩求生的欲望,本能的自心底油然而生……

“臣有罪,臣不該欺騙陛下,臣……”深吸一口氣,他繼續道:“王守仁這個門生,只是一塊璞玉,尚需雕琢,臣正在為他把關,免得他才疏學淺,胡編亂造,壞了臣的名譽。”

弘治皇帝這才欣慰地點頭:“這就沒錯了,明明可以說真話,可為何卻屢屢不敢坦言相告呢?朕難道會吃人?以至你如此害怕朕?”說著,輕描淡寫的撿起書稿,低頭,隨手翻閱。

王守仁的理論水平是極紮實的。

這既來源於他本身的學識,畢竟,一個能中進士,且名列一甲的人,其文字水平,說是鳳毛麟角都不為過。而其次,則來源於他的天賦,以及他數十年如一日的瞎琢磨。

弘治皇帝一開始看得有點隨意,可漸漸竟看得有些恍惚起來。

這一篇,乃同理之心,同理之心的大道至簡、知行合一不同。大道至簡、知行合一可能會直接與理學產生對聖人之道根本上的沖突和矛盾,未必能使一個習慣了理學思想的人輕易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