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君臣決戰(下)

大人物所思所想與平凡人不同,他們的直覺通常很準,往往一絲不同尋常的念頭升起,便代表著某種不可測的變故發生。如果更迷信一點的話,一縷反常的風,一場莫名的雨,一陣突然來臨的雷,他們都會當成上天給自己的警示。

不同的是,有的大人物剛愎自用,隱隱有了直覺卻偏偏覺得自己可以逆轉天命,於是將直覺棄之不理,當然,無數史書或民間流傳的故事結局都證明,不信自己的直覺死得很難看。

泉蓋蘇文不是剛愎自用的人,他向來小心謹慎,正因為他的謹慎,他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所以他對自己剛才這一陣莫名而來的心悸有了警覺,於是下令再次搜查王宮,並核查宮人和禁衛的身份。

不得不說,泉蓋蘇文的行事委實周全,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的絕不是運氣。

站在大殿內,泉蓋蘇文冷冷注視著大殿上首的王座,王座上空無一人,或許與唐國這樣的大國比起來,眼前這張王座有些渺小,但泉蓋蘇文能肯定,高句麗國中,眼饞這張王座的人數以萬計,而他,是離王座最近的一個人,近到什麽地步呢?只要他淡淡一聲命令,那個傀儡國主高藏便不得不灰溜溜地從王座上滾下來,畢恭畢敬地請他坐上去。

近如咫尺,坐與不坐,對他來說有什麽區別呢?高句麗是高家的,所以國主只能姓高,泉蓋蘇文以外姓而竊朝權,將高家的國主完全架空,只維持著名義上的國主名分,他泉蓋蘇文,才是高句麗真正的王。

麾下的部將仍在搜查王宮,泉蓋蘇文站在殿內,剛才那陣心悸的感覺仍有幾分余韻在身體裏縈繞。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明明王宮裏並無埋伏,王宮內的防衛早已被他的心腹部將接管,可以說整個王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國主高藏的性命,城外還有十幾萬直接由他統領的兵馬,一聲令下便可隨時殺進城來。

確定了萬無一失之後,直覺大抵便失去了本人的信任,泉蓋蘇文搖搖頭,將剛才那陣莫名其妙的心悸歸結於征戰辛苦,加上家眷被屠而導致心神交瘁所致,很快將這種不太好的感覺拋之腦後。

兩千將士搜查王宮很快,沒多久便有將領回報,王宮內並無任何異常,只是前日因為唐軍在宮中肆意屠戮,死了許多宮人和禁衛,昨日國主高藏下令補充了一兩百人進宮充為宮人和禁衛,分散於宮中各處。

一兩百人,泉蓋蘇文根本沒有在意,此刻王宮正殿被他麾下的將士們圍得如同鐵桶一般,就算這一兩百人想對他行刺,恐怕還沒沖到王宮正殿的石階下,便被亂刀分屍了。

泉蓋蘇文在正殿內又等了一陣,漸漸又覺得不對,因為國主高藏遲遲未至,泉蓋蘇文不由疑心又生。

“去派個人催問一下國主,為何久未至正殿?他高藏安敢怠慢於我!”泉蓋蘇文冷冷道。

沒過多久,部將來報,言稱剛才兵馬搜索王宮的舉動令高藏受了驚嚇,躲在寢殿內不敢出門,請泉蓋蘇文多等一陣,容他略壯膽氣後馬上來見。

泉蓋蘇文面容緩和了一絲,眼中更浮現出幾許輕蔑之色。

如此懦弱膽小的國主,若說他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莫非昨日他領唐軍屠戮臣子確實是被脅迫了?

心中懷著疑問,剛才生出的疑心竟不知不覺消散了。

似乎為了安他的心,很快從殿門外進來一群宮女,端著食盤和食皿,將它們擺放在桌案上,然後行禮退出。

緊接著一群歌舞伎和樂工魚貫入殿,當著泉蓋蘇文的面開始唱歌起舞,悠揚舒適的樂聲在殿內回蕩,輕緩如靈泉般的音樂,蹁躚若驚鴻般的舞蹈,銀鈴般悅耳的歌聲,將泉蓋蘇文心中最後一絲疑心也打消得幹幹凈凈了。

顯然是自己太多心了,泉蓋蘇文暗暗反省。

眼睛看著殿內歌舞伎,泉蓋蘇文心中卻在思量,唐軍已將高句麗的朝堂殺空了,接下來泉蓋蘇文迫切要做的,便是馬上從地方官府裏提拔一批臣子入平壤,將朝堂各部的空缺填滿,當然,朝臣人選必須由自己親自指定。

還有那個國主高藏,無論他給唐軍帶路是自願或是非自願,這個國主都不適合當下去了,過一陣子便要將他換下,換成另一個聽話的高家子弟上去當國主,自己依舊把持國中軍政,至於禪位以後的國主……泉蓋蘇文眼中閃過一片殺機,高藏此人不能留了,他泉蓋蘇文滿門被屠,雖說不是高藏帶的路,但多少與他有幾分關系,這樁大仇暫時無法殺到唐國的長安去報還,那麽,便先拿高藏開刀吧。

主意打定,泉蓋蘇文繼續欣賞歌舞,眼前的歌舞伎一個個貌美如花,以他的地位,自然予取予奪,可他的眼中一片清明冷靜,完全看不到任何情欲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