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因恨謀篡

侯君集怎能無恨?

他恨的不是流放千裏,恨的是李世民不公。

都是跟隨李世民打江山的老臣,都是戰功彪炳的當世名將,當初李靖滅東突厥縱兵屠民搶掠,回朝後只是交卸了兵權,便被高高供起,而他侯君集回朝後卻被鎖拿下獄,流放千裏。

處置待遇天差地別,尤其是西域諸國君主施壓,而煌煌大唐卻因這些蠻夷小國的指責而加罪於他,侯君集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成了李世民手中的一顆棄子,為了那些蠻夷而放棄了他這個跟隨多年的忠心部將。

如此不公的待遇,教侯君集心中怎能無恨?

可是,恨又能怎樣?臣只是臣,君仍是君,恨意再深,他也只能選擇忍氣吞聲,面對李世民時仍要做出無比悔恨愧疚的模樣,仍要伏地跪拜表示自己的忠誠,稍微露出半點怨恨的表情,便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

東宮。

最近東宮的客人比較多,多得有些詭異。

每日黃昏,城門坊門快關時,總有一些人面見太子,他們從來不走正門,皆由李承乾的心腹宦官從東宮南門將其接入後庭。

東宮後庭有一片占地廣袤的池塘,引曲江之水而充之,池塘的中間有亭台水榭,每日黃昏,李承乾便召集一些人到池塘中心的涼亭內,布置酒菜,掛起宮燈,一群人在亭內高談闊論,吟詩作賦,效魏晉狂士遺風,常有開懷大笑之聲從涼亭傳出老遠,往往通宵達旦賓主方興盡而散。

外人眼裏看來,這是非常正常的社交舉動,李承乾最近一反常態,竟漸漸杜絕了女色,引三五友人亭中聚會,談古論今,顯然比終日沉迷酒色要強上許多,看在東宮屬臣於志寧等人眼裏,自李世民動了易儲之念後,太子殿下惶恐之下痛改前非,終於改邪歸正,走上了正途,至少眼下已看不到殿下終日沉迷酒色的頹廢模樣,與三五友人涼亭內談古論今,委實是一個好現象,頗有積極上進之新氣象。

所以,對李承乾常召友人東宮聚會一事,諸多東宮屬臣包括李世民布下的眼線都看在眼裏,眾人都很欣慰,更樂見其成。而李承乾也沒讓大家失望,白天老老實實讀書,房玄齡,孔穎達,岑文本等當世名臣大儒盡己所能,教授太子學問,晚上則邀三五友人吟詩作賦,談古論今,如此改變,連太極宮的李世民聽了眼線的稟奏後,臉色都稍見緩和,只是沒好氣地哼了聲,卻再也不提易儲之事了。

其實,李承乾如果真的這樣積極上進的生活下去,他目前的危境以及搖搖欲墜的地位未嘗不可挽回,他最大的優勢便是嫡長子身份,在這個長幼有序,極重綱常的年代裏,嫡長子便是天生合法的繼承人,如果不是品性德行太過不堪,但凡一點小瑕疵,世人都能忍則忍。

可惜的是,李承乾所做出來的這一切,全只是表象,是一場蒙騙天下人的戲。

他確實邀了不少人進後庭涼亭談古論今,但高聲談論只是故意傳出去讓東宮的人聽到,大部分時候的竊竊私語,卻在謀劃一件驚心動魄且大逆不道的大事。

選在池塘中間的涼亭也是絕佳的主意,涼亭四周臨水,旁人沒有竊聽的可能,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秘密不會外傳。亭內摒退所有無關之人,留下的全是一群東突厥的極端分子,大家如眾星拱月般把李承乾捧在中間,一字一句吞吐間,一樁陰謀造反的大事在眾人的謀劃中逐漸搭起了框架,充實了血肉,真正變成了一件有成功可能的謀朝篡位。

參與聚會的都是李承乾的熟人,無論好人還是壞人,身邊終歸有幾個朋友的,有的朋友爭氣,有的不爭氣,很不幸,李承乾身邊圍繞的朋友裏面爭氣的人委實不多。

第一個是杜荷,三十來歲年紀,心高才疏,他是名相杜如晦的次子,尚城陽公主,被封駙馬都尉,爵賜襄陽郡公,官至尚乘奉禦。

所謂“尚乘奉禦”,名字聽起來很拉風,一看這四個字便透著濃郁的高大上的氣息,可是它的職司卻並不如名字那麽高貴,事實上這個官是管馬的官,皇家的所有馬匹都歸他管,從皇帝出行的儀仗用馬,到皇帝親征的戰馬,再到各種場合所用的各種馬,都歸他管,如果一定要打個比喻的話,這位杜奉禦的地位大抵相當於孫悟空曾經當過的弼馬溫,位卑官微,妥妥的事業低谷期。

第二位客人名叫趙節,是李世民的妹妹長廣公主之子,其父趙慈景,是早期跟隨李淵起兵反隋的功臣之一,後來早故,長廣公主帶著幼子趙節奉旨改嫁楊師道,而趙節也被賜了一個揚州刺史的虛銜,屬於有官無權的紈絝子弟。

第三位客人是老熟人,漢王李元昌。這家夥除了一個王爺的頭銜以外,沒什麽好介紹的,如果一定要給個評語,唯有四個字最合適,“一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