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終卷) 定鼎 第三十四章 開館設學

五天後有海船西返,陳恩澤將趙舒翰的請求寫成函,使船遞往江寧。

“這個榆木疙瘩,終是低頭了……”宋佳坐在側案,拆開陳恩澤的信函,看信函裏所寫趙舒翰之事,嫣笑著遞給林縛。

林縛接過信函,細看過,沉默良久,化作一聲輕嘆,拿著炭筆,直接在信函之後作批復,邊寫邊與宋佳說道:“舒翰其人,天縱之資,我不及也。他與張玉伯所固執堅守的,倒非帝統,而是律制與秩序,故而反對我篡位謀權。張玉伯臨行前還勸我做一權臣,置元越為傀儡,也無礙後世英名,雖說話很荒唐,但與劉庭州不同。這也是我將他們踢到濟州的原因,我要他們明白,新帝國在我手裏,只會變得更繁榮昌盛,不會陷入無律制的混亂與血腥殺戮之中……舒翰一心想施展抱負,放不下功名心,卻不知道他欲為新學之宗師,他出閣任相更能叫他名載千古。如今他看來是想通了,那叫他在濟州守十年的觀星台再說!”

“十年啊,你真是狠心呢。”宋佳擡頭,明眸定睛看著林縛,笑他對趙舒翰還是不留情面。

“十年長嗎?”林縛問道,又笑了一笑,“日食時差,以及觀星望鏡用於天象之觀測,僅僅只能動搖渾天地心之舊說,非要舒翰這等廣學博識又敏於思慮的大才,長時間的對天象進行觀測、思慮,才有可能確立新學說!十年的時間,也僅僅夠打了一下基礎,還要後人前赴後繼的進行完善……我對他們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不要囿於舊學,思辨固然重要,但不是立學唯一之根本,新舊學說,是精華還是糟粕,都應該盡可能的用實驗及實測證之……”

林縛當然知道九大行星繞日而行的天文學結論,但他也只是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學說,都是沒有根基的,是沙上之塔。要確立新學,林縛知道靠他是不行的,只能依靠姜嶽、宋石憲、趙舒翰這等當世才智高絕的人物,他只能在恰當的時機裏,為他們拔開前面的迷霧,叫他們看得更清楚一些,不走歪路。

林縛停筆又思稍許,說道:“濟州設有琉璃窯,但無磨鏡匠師,叫工坊監調兩名高級磨鏡匠師及一些學徒去濟州給舒翰使用。觀星望鏡才是初制,十分粗陋,舒翰下了決心守觀星台,觀星望鏡的技術應能在他的手裏有長足的發展。而姜嶽、宋石憲雜務甚多,不一定能專心此事。此外,還要舒翰在濟州設學,欲有子弟投其門下,應盡心傳授新學,也應叫恩澤給予一切之方便……”

林縛眼下雖在江寧等地廣設公學及更高等級的新學堂,但基本上還屬於新學的普及教育,真正有研究性的,發展新學的工作,目前則主要由崇學館大學士、學士這個群體在做。相比較五千萬的人口,數以百萬的識字人數,僅三四十人做新學的研究工作,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雖說匠工的群體很龐大,但除了三五十人格外出類拔萃外,絕大多數匠工文化水平都不高。他們中更多的人,僅僅是局限於傳統匠術的傳承上,還達不到在傳統匠術基礎上發展新學的超高要求。

在傳統匠術基礎上,進行總結,進行研究工作,進行發展出百花齊發的新學,目前還只能依賴於士子階層裏開明,能夠接受新事物,不囿於傳統的知識分子。

故而崇學館學士除了是一項極高的榮譽之外,還有一項開館設學的特權。林縛從內府專門拔出銀款,支持崇學館學士開館設學,招募弟子,一起從事新學、匠術方面的研究工作,並特許崇學館學士舉薦門下子弟出補官吏。

明面上說崇學館學士只是榮譽頭銜,但有權舉薦門下子弟出補官吏,這個特權就大得恐怖。雖說補吏的決定權還在樞密院選吏司,但得崇學館學士舉薦,就獲得做官的資格,實際上就等同於科考的舉子登科。

公府治政的當下,正式擁有舉薦權的,僅有參知政事及參知軍事等高級文武將臣。雖說這只是一個臨時的措施,但出官為吏對世人的吸引力,是顯而異見的。

孫打爐這等出身卑微的崇學館學士,受到當世讀書階層普遍的輕視,但姜嶽、宋石憲二人本身就是科舉出身,無論是新學、舊學、學問都是當世罕有人能及,投到他二人門下學習新學,非但不能算丟人的事情,還是極為榮耀。

以往在江寧聚集的士子極多,陳西言最初在西溪學社講學時,聽者動輒數千人。隨著陳西言的逝世,王學善的受刑,余心源的去辭,而海虞陳氏等吳黨舊日的中堅力量也徹底融入淮東,西溪學社也就徹底的沒落掉了。

眼下科考之門給關閉著,雖說有許多士子心灰意冷的回鄉去,但留在江寧的士子,仍數以千計,都苦無出路。以往士紳在役賦上的特權給取消後,他們中有些人連在江寧的生計都成了問題。雖說樞密院選吏司也公開招考吏員,但出題與四書五經、詩詞賦文並沒有丁點關系,盡是農政、工造、律制、稅算等方面的題目,那一個個自詡風流翩翩的士子怎麽答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