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終卷) 定鼎 第五章 江寧風潮(五)(第2/3頁)

“大體每月要用去十四五淮元才夠。”高宗庭說道。

林縛一直強調淮東內部要廢“兩”改“元”,但高宗庭等人還是囿於舊傳統,習慣以“淮元”這麽一個不倫不類的名稱代替“銀兩”。

“主公倒真是厚愛將臣,要使食白米,餐有肉,病能醫,子弟入學,行雇車馬,家裏有兩百畝地的人家,也未必有如此優渥之生活啊……”宋浮笑道。

林縛淡然一笑,居有屋,每月食四五餐肉,病能醫,子弟能入學,遇急事能雇車馬,要是在後世也就一個貧困家庭所過的日子。

這大概也是當世物資過於貧乏,生產力過於落後的緣故。一個王朝的權貴及食利階層膨脹到一定程度之後,整個社會變得異常脆弱而難以維持,天災人禍只是社會崩潰的催化劑跟導火索,而胡虜異族借著這個時機入侵,常常會給中原帶來更徹底的覆滅之災。

燕胡整合燕西諸部之後,控制的本族男丁也就四十余萬,丁口總數剛剛過百萬之數。就是如此一個虜族,卻能以劫掠,寄食為生,編出逾二十萬人規模的騎兵隊伍,打得丁口幾乎是其百倍的中原王朝滿地找牙,因燕胡南侵戰事直接減損的丁口約計有八百萬到一千萬之多。

這樣的史實既叫人感到心痛,又叫人感覺到恥辱。

論功行賞一事,林縛只是給出大體的標準,具體的方案還要待高宗庭、宋浮等人回到江寧之後與林夢得、林續文、孫敬軒等人商議過才能確定。

※※※※※※※※※※※※※※※※

十二月十八日,樊城北沃雪未消,叫寒風吹得雪幹如屑,一陣狂風卷來,吹得雪粒洋洋灑灑,仿佛雪從天降。元歸政、劉庭州以及陶春等人的車馬隊,便是在風雪交加的午後進入樊城。

天寒地冰,原定的民眾北遷都暫時停頓下來,除了早初附軍的樊城民夫遷往南陽城附近授田安置外,元歸政、劉庭州、陶春他們從淯水以東唐河縣境內經新野南來,數百裏地,幾乎看不到一點人煙。

今日之樊城也是碩大的軍營,除了整飭有序的軍馬外,就沒有別的什麽居民,元歸政一行人冷冷寂寂地住進驛館,等候林縛的召見。

趙夢熊策馬踏街而來,無論是元歸政、劉庭州抑或陶春都見過林縛身邊的這位少年,如今已是昂然英武青年,鐵甲腰刀,馬靴踩得叫雪粒覆蓋的庭內小徑,戛然而響,有如塔山一般站在庭中,揚聲而道:“我家主公聞元大人、陶將軍進樊城,問二位大人路途可勞累,是否先事休息再議軍機?”

“不累,不累……”元歸政、陶春進城便知道林縛將歸江寧之事,哪裏顧得上路途勞累?

劉庭州此次過來,也做好與林縛當面相爭甚至給林縛當面呵斥的心理準備,但見林縛遣人過來,對元歸政、陶春噓寒問暖,獨獨未曾問及自己,心裏還是給堵了一團茅草似的,有著說不出的不痛快。

要說恩怨,元歸政這些年來跟淮東的恩怨又豈是淺的?

“那二位大人就有請了,院外已備下車馬……”趙夢熊說道,在前路領路,請元歸政、陶春二人隨行,看著劉庭州黑著臉跟上來,側臉說道:“這位大人是誰?我家主公只召元大人、陶將軍相見,這位大人請在驛館候著!”

劉庭州仿佛當眾給抽了一巴掌,如雕石一般僵立在那裏,他萬萬沒有料到林縛竟給他這般羞辱,那張飽經風霜的瘦臉頓時間變成黑紫色。

元歸政心裏也是詫然,要說恩怨之深淺,要說與帝室聯結之深淺,林縛更有羞辱他的可能,未曾料到召他與陶春過去相見,而將劉庭州扔在驛舍之中,拒絕見之。人要臉,樹要皮,劉庭州如今也是檢都禦史兼領河南宣撫使,散階從二品,職正三品,大概沒有將他千裏迢迢召來,而扔在驛舍不見更能使他感到羞辱。

雖說訝然,元歸政突然發現對林縛如此的安排,他們除了接受,並沒有掙紮的余地,他甚至不能說為了照顧劉庭州的顏面,一起摔袖而走——他應該這麽做,但他又怎能這麽做?元歸政寬慰地按了按劉庭州的肩膀,以示他不得不去跟林縛見一面。

劉庭州當然清楚不在林縛跟前多爭一些條件,許昌防務將異常的困難,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元歸政以及冷臉看待此事的陶春隨趙夢熊出驛舍而去,只是心裏堵得慌,轉身欲回屋舍之時,欲將心裏的一團郁氣吐出來,未曾想噴出一大口血來。

“劉大人……”寧俞捷等隨行人員慌忙擁上來將劉庭州扶住,他們都看到剛才一幕,絕大多數人都替劉庭州感到羞恥、憤怒。

寧俞捷是淮安士子,對淮東的崛起以及淮東與劉庭州的恩怨較為清楚。

淮泗戰事期間,林縛為淮東制置使,劉庭州為淮安知府兼督糧秣,且不管在淮東任內到底發生多少齟齬事,但劉庭州離開淮東之時,恰是林縛支持劉庭州、肖魁安建立渦陽鎮。至少在那時,林縛即使不喜歡劉庭州,但相比較其他官員,還是願意看到劉庭州上升的。之後河淮防線崩潰,長淮軍北退,董原由杭湖入淮西為制置使,劉庭州便長期出任董原的副手,也是江寧牽制董原的手段之一。便是在荊襄會戰早期,劉庭州從壽州南下到黃州見林縛,林縛對劉庭州也是噓寒問暖,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