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終卷) 定鼎 第三章 江寧風潮(三)

進入十二月中旬,桐柏山西麓又連下了三天大雪,使得南陽盆地裏皆覆大雪。從方城往南,未進唐河,有一行車馬在雪地往逶迤而行,遠遠望去,有如行蟻。

元歸政、劉庭州跨馬執韁而行,時有大風卷起雪粒撲頭蓋臉的砸來,叫人在這苦寒天氣裏愁容愈深……

進入十二月,嶽峙也率部北調,林縛在樊城擬發樞密院令,正式將淮西、河南諸軍改編為河南招討軍,以董原為招討使兼督河南諸軍,以嶽冷秋為監軍使兼督河南諸軍糧秣,劉庭州為檢軍都禦史兼領河南宣撫使,元歸政為觀軍容使。

在河南招討軍之下設六鎮指揮使,以鄧愈、陶春、肖魁安、陳巨先、梁成棟以及隨州附降將領羅建為鎮指揮使,嶽峙、鐘嶸、王仙兒、霍桐等將為副指揮使。使陶春、嶽峙戍渦陽,以商丘、虞城為前壘;使陳巨先、羅建、梁成棟入駐許昌,以長葛為前壘;以鄧愈駐正陽、確山;以肖魁安駐汝州。

河南招討軍在改編後,許保留總兵額達十三萬的編制,其中陶春(副指揮使為嶽峙)部編三萬,鄧愈部編兩萬,給肖魁安、陳巨先、梁成棟、羅建四鎮共八萬兵額的編制,多余丁壯一律就地編為屯卒,營田屯墾,以實地方。

林縛所擬的這份樞密院令,乍眼看上去是一點都沒有問題的。

在戰前,淮西包括屯卒在內,總編制也只有十一萬,在扣除屯卒之後,戰卒編制也就六萬余人。此時將池州軍編入河南招討軍的序列,許編戰兵高達十三萬,可以說在表面上完全沒有壓制河南諸軍的動作跟嫌疑。

有問題的是,林縛利用戰時專擅之權,以樞密院的名義就直接對河南諸軍進行改編,委派河南諸軍將吏,使得樞密院掌握天下軍政,而“皇命不出宮城”進一步公開化跟正式化。

再一個就是在使董原將招討使行轅遷入許昌的同時,又同時嶽冷秋不去許昌,而在渦陽署理公務,實際使河南招討軍形成許昌、渦陽兩個相互牽制的軍政中心。

表面上嶽冷秋所控制的陶春、鄧愈兩鎮才五萬兵額,而河南諸軍的錢糧拔付也完全以兵額數為比例進行劃給,也就是說中樞計算每年劃給河南招討軍的錢糧裏,嶽冷秋在渦陽名義上只能控制總計為一百萬銀之數的錢糧,而歸許昌的錢糧總數總高達一百六十萬兩。

陶春、鄧愈兩部所駐渦陽、正陽、確山等地,以往就是淮西的外圍防線,城池整備,同時在整個河南防線上,又位於內側,甚至在渦河兩岸及正陽往南到淮河北岸,還有數十萬畝屯田可以直接利用,故而渦陽每年能得一百萬兩銀的錢糧,則勉強能夠使用。

董原被迫率部渡淮北上之後,所進占的汝州、許昌、長葛、鄢陵等地,雖說許昌一度是河南諸府的中心之地,沃野千裏,但十數年來反復受戰摧殘,已徹底地淪為廢地殘城。還幸虧陳芝虎諸部撤離時,頗為默契的沒有進一步的摧殘這些地區,使得許昌、汝州周邊的情形稍稍好看一些,但也只是稍稍好看一些。如今名義上中樞會每年撥一百六十萬兩銀的錢糧給許昌,但這些錢糧僅僅夠八萬兵馬及數萬屯卒在許昌周圍的殘地餓不死,整飭防務、修繕城池、恢復民生則根本不容談起。

而林縛為支持嶽冷秋牽制董原,在錢糧正餉之外,額外撥給兩成的運腳火耗即相當於五十萬兩銀的錢糧,實際都由“兼督河南諸軍糧秣”的嶽冷秋掌握著……

而在六鎮指揮使的任命及駐防地上,林縛也不是沒有藏下殺機。

渦陽鎮軍名義上使陶春為指揮使,但編軍三萬,又以嶽峙為副指揮,實際很容易擴編成兩鎮,使嶽冷秋在河南掌握的兵權,不比董原弱太多,至少使嶽冷秋有足夠的實力去牽制董原。而董原所控制的八萬兵馬,肖魁安與淮東關系最為親密,故而駐戍汝州,也是與淮東軍進駐的南陽以北地區,將真正對淮東有敵意的梁成棟、陳巨先、羅建三軍隔絕在外。

林縛正式任命羅建為鎮指揮使,也是正式承認隨州降附軍的地位以及並入河南招討軍的事實。但隨州降附四將裏,鐘嶸的地位最高,林縛偏偏用對羅獻成最為忠心,相對忠勇有余而謀略不足的羅建為鎮指揮使來壓制鐘嶸、霍桐、王仙兒三人,用心之險惡,劉庭州、元歸政掰著腳趾頭都能想明白。

雖說冒風雪而行,但在劉庭州、元歸政看來,許昌所面臨的境地,要他們所處的風雪寒地險惡十倍、百倍……

想著經汝陽時,與肖魁安的會面談不上愉快,劉庭州對此也憂心難解。肖魁安明面上不說,但對董原在戰事將正陽外圍的兵馬都撤走,使他獨守正陽一事怎麽可能沒有意見?林縛沒有追究此事,不然扣一個畏敵怯戰,縱敵過境的罪名,就能派數騎來將肖魁安捕入大獄。林縛沒有追究此事,肖魁安心裏焉能一點都沒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