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四十二章 斷後

入夜色,雨勢就完全止息,烏雲散去,露出鉛藍色的夜色與圓如玉盤的明月。趁著月色尚好,浙閩軍鄧禹、王徽所部從夾河防塞撤出,與此同時,浙閩施和金部從北面橫山城撤出。

斷流的杉溪在月光照耀下,暴露出醜陋的河床。斷流已近二十天,只是斷斷續續的下過幾場雨,河床還是爛泥滿坑,叫人無法涉足其中。

數以千計的將卒,沿著東岸大道北上,大公子臨別前的訓話,叫諸多將卒心情熱血翻湧。雖說也有些人能認識到奢飛熊的訓話有“相欺”之嫌,但能先一步撤出夾河防塞,總要叫他們少些怨言。

在東面的山林不斷的傳出“啾啾”之聲,仿佛一群鳥在密切關注著山坡下的夜行軍營伍。看到浙閩軍負責行軍刺探的遊哨拉網式的走過,潛伏在山林裏的三名淮東軍斥候靜悄悄地往山林深處移動,三人在一處林隙裏相互交換著眼神——往北撤出的確實是浙閩軍將卒,非是民夫所扮。

兩名斥候繼續盯住山坡下北撤的營伍,一人往南面的深山密林鉆去,繞往官溪嶺前壘大營報信……

鄧禹、王徽所部一走,夾河防塞駐兵就將減少一半。

月色晴好,極目遠眺,能看見淮東軍設於梅花山巔之上的望哨,奢飛熊心想,既然他能看到那邊,那邊多半也能看到鄧禹、王徽所部從北塞門撤出的情形,如驚濤駭浪的攻勢應該會來臨了吧?

淮東軍很快將在防塞正面的三萬精銳兵力一起壓上來,雖說留下來斷的兵馬才一萬兩千余眾,眼前所面臨的困境,卻叫奢飛熊有一種血液快要燃燒起來的沸動。

奢飛熊按住腰間佩刀,站在戰棚之下,環顧左右隨他斷後的諸將,問道:“爾等鬥志還有幾斤幾兩,可有膽與我同叫淮東軍死無葬身之所?”

“必叫淮東軍死無葬身之地!”諸將轟然應諾。

在月色之下,站在戰棚下的這些將領,或年輕,或蒼老,或滿臉風霜,或略顯稚嫩,但他們的臉上在這時都沒有一點懼意。

十年東閩戰事期間,他們追隨在大公子的身邊,無論處境多麽艱難,都沒有屈服過,他們相信大公子依舊能帶領大家走出困境,眼前不過是八閩子弟遇到另一個波折而已。為八閩存,死又何懼!

奢飛熊很是滿意,拔出腰間佩刃,斜指圓月,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寒光,用一種沉郁的腔調喝道:“為八閩存續,死又何懼!”

“為八閩存續,死又何懼!”諸將相應,城頭的守卒也隨之呼應,在相比較以往靜寂得有些過份的夜裏,這些呼喝聲傳蕩著,仿佛驚浪駭浪,在防塞內外傳蕩!

攻城墁道築成之後,為防止浙閩軍趁夜毀之,淮東軍在墁道的另一頭,用盾車結營,填以床弩戰械,駐以精銳,將墁道附近的城頭守兵都壓制住,叫他們不敢接近墁道,更騰不出手來破壞已經接到城頭上的墁道。

防塞城頭守兵的反應,最先驚動墁道另一頭時刻驚惕著的淮東戰卒,很快數點營火在遠山頭燃起,並有高舉火把的傳令兵騎兵在南面的河谷裏飛馳,身影在火光之下隱隱若現。傳令出兵的金角之聲很快響震戰場。

淮東軍果然不可能將登城作戰的時機拖到天亮之後,幾乎是在拂曉之前最靜寂、最黑暗,圓如玉盤的明月也給烏雲遮住的時刻,進行登城作戰。

淮東軍將卒登城來肉搏,反而會限制住戰械的應用。看著淮東先遣人馬從墁道攻上來,奢飛熊從左手軍卒手裏接過一面護盾,執刀在手,大步走過去。

城頭與墁道相隔的垛墻,是用垛墻車臨時拼接起來的,約齊胸高矮。原先的垛墻,差不多都給淮東的拋石弩打斷、打殘。

看著攻上來的淮東將卒高舉陌刀、刺槍等長器,而在人群之後,有淮東兵手裏拿著火油罐,正要拿火石打燃。

當然不能將淮東兵將火油罐點燃擲來亂了陣腳,奢飛熊一腳將當前的一輛垛墻車踹出去,直接朝擠在墁道前頭殺來的十數淮東將卒撞去。

奢飛熊有神力,垛墻車用厚木制成以充當垛墻,壓手極沉,一輛車有三百余斤,叫奢飛熊踹得橫飛而出,比檑石滾木齊下還要駭然勢大,墁道前頭的七八個淮東將卒頓時給撞得七倒八歪,還有兩人從墁道兩側滾落下去。

奢飛熊大喝:“淮東兒又非虎狼,有何懼焉?”當下沖出城頭,踏步墁道之上,橫刀劈出,將當前一淮東卒的盔臉劈開,血濺丈余。

淮東將卒都帶鐵盔,奢飛熊力大刀好,能將鐵盔劈開,將人臉劈開,但刃崩刀毀,下一步相格,刀必然要斷。奢飛熊夷然無懼,喝道:“拿刀來!”手裏沒有停下,一刀沉劈而去,殺在一淮東卒的肩甲之上,刀應聲而斷,但淮東卒倒像是肩骨給打碎一般,嚎叫滾下,這時旁邊恰有扈從替一把刀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