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刺客

余心源與楚王元翰成從壽州趕回居巢,帶來淮西的明確態度,這情勢也就明郎了,叫隨帝西行的官員只能在勸帝還朝的框架下掙紮。

不然就是廢帝另立,淮東會合淮西、江州軍,派大軍過來立永興帝為太上皇回江寧深宮休養。隨帝西行的官員就不要再想有什麽好果子吃,淮東跟太後下辣手清洗將不會再有什麽顧忌。

廬州府是淮西之首,早年置軍鎮,鎮軍戰鬥力頗強,但隨原鎮守鄧愈率部南調組徽南軍之後,到謝誕手裏的廬州軍編制雖然還有萬余,但將官、兵甲、勇卒相比較舊軍差之甚遠。再者,到這時,已經沒有人對禦營軍的戰鬥力再抱什麽期望。此時禦營軍在編入廬州軍後,雖有三萬兵馬,但沒有淮西跟江州軍的支持,哪有半點資本跟“奉太後以令諸臣”的淮東對抗?

張玉伯鞭打顧天橋的消息傳到居巢,多少叫隨帝西奔的官員們心思安定些,要是皇上下個罪己詔將責任承擔下來,倒不妨礙大家回江寧城裏繼續逍遙快活。或許權柄不比以前,但不會受現在的活罪。

回江寧後,權勢、利益真正會受損的程余謙、張晏、左承幕等人也不得不面臨當前殘酷的現實——謝誕在廬州城還控制有供給廬州軍半年補給的糧草,但這麽多的糧草給西奔的近十萬人一分攤,能再支持一個月就頂天了。林縛甚至不用動手,只會派兵馬往廬州這邊緩緩進逼,至多一兩月就能將這邊壓垮,壓崩潰掉。

與旁人不同,程余謙、張晏、左承幕等人還是知道實務的,他們手裏實在是沒有跟淮東對抗的本錢,要是逼迫得江寧那裏廢帝另立,那就連談判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權衡利弊,在元翰成、余心源的勸說下,程余謙、張晏、左承幕等人同意先讓劉直來居巢再說,但一切都瞞著永興帝。

事實上,最終真要勸皇上返回江寧,皇上的意見也就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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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劉直乘舟離開弋江,渡江進入裕溪河,往居巢而去。

居巢縣襟江濱湖,西北面橫在廬州與居巢之間的大湖,即為八百裏巢湖,是江淮之間除洪澤浦之外的第二大湖。巢湖西、南兩面皆丘陵縱橫,再往西是浩浩千裏淮山的主脈。廬州往西,淮山南麓的宜城,又與江北岸的池州相對,同為江淮大門西門戶。巢湖周圍的諸縣,以廬州城為重心,構成西控淮山,南襟大江,北系淮壽的淮西首重之地。橫穿居巢縣境,與巢湖相通的裕溪河河汊口就在弋江城的對岸。雖這一段的揚子江在入冬之後,水面不足兩裏寬,但兩岸望眼過去,都是茫茫江灘,夏季洪水襲來,江面陡然間將增到三四十裏之遙。

劉直想起林縛在淮東修扞海堤的壯舉,倘若能在“之”字的揚子江兩岸修築大堤,江兩岸大片的積沙江灘都能墾為良田。

事實上,弋江及廬江等縣的修堤之事,數百年來皆有人為之,不過,都是民眾或地方豪戶出錢出力修築的民堤。民間能聚起來的力量有限,只能是堆泥築堤,而揚子江夏秋過境的洪峰又實在兇猛,泥堤常常是十年九潰,年年都花氣力進行修整。實際上,只要人不居在易潰區,民堤之後還是能搶出大片的耕地。

潰堤雖有損失,但潰堤泛洪過後,能有效增加土地的肥力。在潰洪過後,來年洪汛過來之前,能搶種一季麥子,即使潰堤有損失,相比較而言,收成還不比丘山之間的旱田差。

只是這些年來接連戰亂,才使得這一帶的民堤灘田給連年的洪水摧毀,完全不能耕作。在淮泗戰事過後,江寧對廬州的抽稅又十分重,加上廬州自身的養兵,使這周邊的民生越來越艱難,沒有好轉的可能。

劉直站在船頭,還能遠遠看見孤零零矗立在江灘之間的一段段殘堤,心裏頗為感慨。

劉直少年家貧,才入內侍省為宦臣,但敢於苦讀,故而為郝宗成所重。以往功利心太重,對民生之事倒有太多的感慨,倒是一場牢獄叫他反思良多,想想自己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見識之廣,遠非其他宦臣能比,即便放官地方,也能當一名良吏。

劉直在船頭胡思亂想著,午後日頭西斜,便看到銀屏山之後的居巢縣城。

居巢這邊,由余心源出面來迎。

劉直攜太後旨意,實際代表淮東而來,但畢竟只是位居張晏之下的內侍省少監。迎不迎太後懿旨,西逃的眾臣還沒有打定主意,這時候自然不會大肆出城來迎旨。

看著碼頭邊的兩乘牛車,牛車四壁無擋,頂蓋也是臨時用綢布所糊。劉直心裏輕嘆,倒沒有想到皇上與百官逃來居巢會落魄到這種地步,連幾輛馬車都湊不起來。

余心源與劉直寒暄過,能猜到劉直已經投附淮東才會給林縛從大牢裏放出來任用為使,但想到自家以後也要在淮東屋檐下低頭,對劉直也沒有那麽疏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