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四十二章 棋子

丁知儒陪同余心源、孫敬軒、陳華文進了硤石山大營,董原這邊也是設宴相待,宴過以天色不早為名,先安排余心源、孫敬軒、陳華文他們在營中休息。

這安排的住處,余心源在東邊,孫敬軒、陳華文在西邊,隔開來,並不在一處。

孫敬軒、陳華文自然心安,只要董原不是拒而不見,拖三五天再談正事都沒有什麽大問題。余心源心思就難安定的,嶽冷秋在池州已經表態,淮西就是他們所能捉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相比較嶽冷秋,淮西更有跟淮東抗衡的實力。

淮西兵馬有十萬之眾,經營濠泗、渦陽、壽州、信陽等地也有經年。陶春守渦陽,也是淮西在淮河北岸最重要的軍事據點,為防止燕虜兵馬長期圍城,渦陽城的糧秣儲備一直都維持在半年以上。即使淮東下辣手切斷了淮西的糧秣,淮西兵馬硬撐上三五個月不會出大亂子。

但淮西諸人犯得著跟淮東翻臉將自家逼入置死地而後生的境地嗎?

硤石山本有山廟,軍營也是依山廟改建,此時宛如山城。軍營裏沒那麽寬敞,也沒有那麽舒適,余心源所宿的獨舍四壁空蕩蕩,屋面也是茅草覆頂,聽著在河面,山壁間回旋的大風,讓人擔心屋頂什麽時間給掀走。屋裏倒是燒了火盆,木炭在銅盆裏燒得嗞嗞而熱,余心源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北面有扇小窗,打開能看到山壁下的淮河,夜色之下的淮河仿佛黑色,閃光粼光的緞帶,有濤聲混雜在風聲中傳來。

門外有人走動,隨行北上的隨扈先推門進來,稟告道:“楚王爺過來了……”

幾近絕望的余心源,聽到楚王元翰成這時來訪,無啻於溺水時撈到一根稻草,只當事情還有一線轉機,當即欣喜若狂,往外走去。見楚王元翰成立在中庭裏,連連作揖,說道:“楚王爺真是客氣,有什麽事召喚一聲,心源過去便是……”

元翰成笑道:“余大人客氣了。”拱手回揖,攙著余心源手臂往屋裏走。

“心源在壽州也停留了好些天,皇上在居巢也兩度遣人來問音信。”余心源也顧不得儀態跟試探,進屋就直奔主題,說道:“孫陳二人,雖攜糧秣而來,但與淮東謀,無異與虎謀皮,楚王爺您老在徐州,也沒有吃淮東的虧,這次可要拿捏得住啊!”

元翰成讓余心源在火盆前坐下來,示意余的隨扈出去好方便他們說話。

“余大人,本王且問你,淮東攜太後旨意,在江寧另立新帝,廬州當如何處之?淮西當如何處之?”元翰成問道。

余心源微微一怔,繼而說道:“只要淮西擁護皇上,淮東必不敢冒天下之大韙!”

元翰成搖頭苦笑,說道:“這沒有什麽必敢跟必不敢的,皇上要是不肯回江寧,淮東奉太後在江寧另立新帝,幾乎是一定的。余大人若有余策,本王可以請董大人過來一起談,要是余大人只會說這些話,本王也就只能陪余大人多飲幾杯酒。”

余心源惶然道:“楚王爺啊,您老是宗室巨擘,難道就忍心看權臣欺淩帝室?”

“非是忍心,而是形勢如此。”元翰成說道:“說這些話,本王的心情並不好受,要說忠心,劉大人、董大人,哪一個不是對皇上忠心耿耿,但江南江北陷入決裂,淮西受兩面夾擊,怕是連三個月都撐不過去。皇上下了份罪己詔,回江寧去,雖說不那麽體面,但總要好過當亡國之君啊……”

“楚王爺就敢說林縛此子沒有異志?”余心源問道。

“余大人,你且聽我置腹之言。”余心源說道:“形勢如此,飲鴆止渴也是情非得已,更何況內外皆有大臣對皇上忠心不改,彭城公多少也會收斂一些。眼下所缺的,恰恰是時間。嶽督在池州,全無根基,淮西這邊糧秣還要依仗南面,荊湖、湘潭那邊一時間也受制於長樂匪跟奢叛,難有大作為。假以時日,嶽督在池州穩住腳跟,淮西兵馬能以壽濠等地豐衣足食,長樂匪與奢叛盡除,淮東還能猖狂其志否?倘若皇上此時不能屈其志,即便嶽督與我等皆忠心不改,又會是什麽局面?池州糧秣暫時還依賴於東陽府供應,斷糧,嶽督便無法在池州維持三萬兵馬。說到底,嶽督縱奢叛過境,也是要在這時增加皇上的籌碼啊!淮西所面臨的局面,余大人又不是不知……”

余心源枯坐在那裏,心間茫然,他本是要勸淮西諸人對抗淮東,沒想到淮西諸人倒要反過來勸他……

看余心源失魂失魄的坐在那裏,元翰成也是同病生憐,淮西諸人被迫選擇妥協,自然沒有絲毫得意之處,也都是喪家之犬。

元翰成見余心源枯坐無語,繼續說道:“淮東若想持朝政,也非能一蹴而就。即使太後與魯王此時願給淮東所用,但終究也是會維護宗室,關鍵是要皇上能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