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起霧

敵行斷尾之計,數千兵馬借著月色出鳳橋渚往東突進,迫使淮東先頭追擊到鳳橋渚東的陳漬所部往回收縮以求能穩往陣腳。

由於陳漬率部走得太急,靠得太近,堪堪在胥溪源收住陣腳,離鳳橋渚都不及十裏,敵軍沿胥河北岸就趕了上來。

一側是入冬還未斷流的胥河,流水在蒙著似薄紗似的天色下潺潺而響,河灘上枯草,溪石錯亂,人難行,馬難渡。

陳刀子率部先跟陳漬東從繞去跟先頭趕來三千馬步軍匯合,先收攏腳陣,趙豹率部沿岸騷擾,交錯逼近,以弓弩交相射殺,以遲緩敵軍行速。

雖無偵騎往出,但從宿鳥驚飛以及淮東兵馬種種處置,鄭明經也曉得淮東軍有一部兵馬已經接近鳳渚橋,但立足未穩,沒有料想到他們會在天明之前出鎮埠東進打反擊。

要能將淮東軍先頭追擊部隊打潰,意義非同小可,甚至連南下的這部兵馬也能保全,鄭明經當即令部將韓立等人率部往北展開。

出鎮埠東進的兵馬,皆有奮戰求死以存親族的覺悟,打起來兇猛,一簇簇人馬,執刀擁盾,利用弓弩將淮東騎兵往外圍逼。

兩相對射,亂箭如雨,仿佛秋後收割的稻茬子在野地裏。中箭的馬匹在長嘶,反而中箭落馬的將卒能吃住痛,在同僚的掩護下,迅速往外圍撤走。

浙閩軍在兵力占太大的優勢,往左翼沖來的步卒陣列較散,但趙豹手裏只有五六百騎,不敢往裏穿插。穿插進去也沒有用,另一側是胥河,不能一股勁的捅到底、捅透,那傷亡就難控制。揮刀將沖到近前,不長眼的一名浙閩軍刀盾兵連盾劈開,勒住馬,帶人往回走,往西北方向,往這股浙閩軍的側翼走。

既然浙閩軍往前沖兇猛,就避開銳芒,打其軟弱無力的側後,披甲輕騎的特點就是靈活機動,在機動將步營的陣列拉散,找到容易打入的弱處,直接跟步陣對攻就太蠢了。

鄭明經跨在馬背上,左右親衛只有不到二十余人有坐騎。

當初為保證中路與右翼的糧草,收攏來的騾馬主要編入中路,左翼駝馬也少。夜裏在鳳橋渚分兵,僅有兩千余匹騾馬,也都給了西撤兵馬。

此時天色漸明,但昏朦朦似在深水裏,河面上有霧生起,沿著兩岸往河灘趟……

鄭明經昂首看向遠方,這時生起霧來,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騎兵機動靈活,大霧能提供更強的隱蔽性,隨時能從更近的距離對行進中的步卒陣列發動攻擊。但淮東有一支追兵就在胥河源頭位置,只要打得夠狠,夠堅決,就能叫淮東軍僅有千余騎兵不敢去追咬西撤的兵馬。只要打得夠堅決,只要咬住淮東追兵的先頭部隊,在大霧的掩護下,反而能更少的避免淮東騎兵從側翼的幹擾……

置死地而後生,背水一戰,反而能打得更暢快!更淋漓!

浙閩軍左翼分兵南下以為誘餌的兵馬,在鄭明經親率下,以胥河與左翼散列步卒的掩護下,快速往東穿插,直逼陳漬所部。

在薄霧籠罩下,沿河岸東進的數百支夜行火把倒映在胥河裏,就仿佛天際的稠密而黯淡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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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娘的!”周普跨在馬背上,啐罵道。

周普率四百騎兵繞到鳳橋渚的北面,倒無人理會。

浙閩軍左翼陸續出鎮埠東首往胥河上遊進擊的兵馬有六七千眾,天光更亮一些,就開始有兵馬從西頭出鎮埠沿胥河往固城方向走。

周普這時對浙閩軍左翼的斷尾求生之舉,自然也是了然於心了。

浙閩軍斷尾之計斷得太狠,差不多留了近一半的兵馬來當斷後死士,以保全另一半兵馬,叫素來敢打硬仗的周普也頭皮發麻。

所謂“十圍,五攻,倍戰”,淮東追擊浙閩軍左翼能投入兵力,也只有崇州軍主力及長山軍一部,加上騎營,勉強能湊足兩萬五六千人馬來,面對浙閩軍左翼有兵力上的優勢,但優勢甚至還達不到“倍而戰之”的程度。

林縛下決心使周同率部追擊,就是要利用浙閩軍左翼急於西撤的心態,利用步營主力在茅山與九子山之間相對開闊的地帶,追趕上與浙閩軍左翼在野外會戰,先擊潰,再利用騎營的優勢,攔住浙閩潰卒往西逃的道路,以達到消滅浙閩軍有生力量的目標。

很顯然,要將浙閩軍左翼近兩萬兵馬一個不剩的都殲滅在茅山西麓的平原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騎營兩千兵馬都散出去,也無法形成嚴密的,一絲不漏的包圍縱深。

可以說,鄭明經這時候將左翼兵馬都放開,縱馬放西逃,任淮東兵馬追殺,也能逃出一半人馬去。當然,以潰逃的方式逃亡,左翼兵馬即使最後能收攏一半逃卒,骨架也必然全部散掉,只能打散編入其他軍中,自身再難作為獨立戰力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