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八十二章 藩樓依舊

時間轉逝如水,轉眼間,江寧城裏已是六月。

“浙閩叛軍已是雨後黃花,淮東借口東海風波惡,頓兵不動,而嶽冷秋在江州,又有何借口拖延不出兵?”

“嶽冷秋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都說他知兵事,試問他從職入兵部以來,可有什麽說得出口的戰績?”

藩園前樓的底層大堂裏,兩邊都是酒閣子,中間有一處偌大的過場,本是歌姬舞伎唱演之所,此時正有一群士子唇槍舌劍的議論當前的戰事。

永昌侯府衰落之後,藩家不能再占有藩樓,藩樓換了主人,但是熱鬧不減往日。當朝不禁士子議論朝政,名流相會之所,往往也是士子爭先議論之地。元錦秋獨自坐在二樓的酒閣子裏喝酒,讓隨扈將遮簾子提起來,以便能看到下面過場上議論的情況,看到有不少穿便服的官吏混跡其中。

這時候有個青衫的中年男子站出來,揚聲說道:“要說嶽冷秋的戰績,可是驕人得很呢。當年陸敬嚴守濟南,給嶽冷秋分出一半兵馬,最終使濟南不守,一代名將陸敬嚴也殞於陽信。當年大寇劉安兒都已經受朝廷招降,本能給朝廷所用,嶽冷秋恨自己給圍了大半年,顏面盡失,暗縱陳韓三叛殺劉安兒,終成徐州之患。柳葉飛出知登州,也是嶽冷秋所薦,不戰即叛,使登州雄師在平度被圍而降,燕虜輕易就擁有水師,在山東也叫淮東屢屢吃虧,便是嶽冷秋之功……你們說說看,嶽冷秋的戰績算不算得上驕人啊?要是這江州再繼續讓他坐鎮下去,能有什麽結果,也不難猜測了。”

“滿嘴噴糞!”元錦秋苦嘆搖頭而罵,舉起酒杯湊到嘴唇一口飲下。

從五月上旬,元錦秋就襲了世爵,成為這一代的永昌侯,倒沒有什麽叫人高興的,除流連聲色之地,元錦秋也找不到能打發時光的地方,倒也不介意這藩樓曾是永昌侯府的產業。

能進藩樓來的主,非富即貴,今日的江寧城不同以往,今日的永昌侯府也不能跟往日相同,怕侯爺喝多酒,嘴上沒有遮攔得罪人,怕將遮簾放下,又要將酒閣子的門掩上。

這會兒就聽見外面叫:“小王大人,嶽督在江州怯戰一事,你有何看法?”

元錦秋本也聽膩外面的人給謝朝忠領兵一事造勢,聽到外面有人這麽說,又引起興趣。

這江寧城裏,大小余,大小王,都是確有所指的。小王大人是指王學善之子,戶部員外郎王超。

雖說如今江寧城有人為謝朝忠出兵一事暗中造勢,但諸部尚書以上的官員都沒有表態,這叫市井之民也覺得廟堂之上充滿了懸念。王學善是少數能在這事說得著話的人物之一,酒客不能逮到時任侍中,戶部尚書王學善問話,看到王超出現在藩園,哪有不趁機打探一下消息的?

元錦秋示意隨扈再將遮簾揭開,看到王超學拿著一把折扇給眾人群星拱月的圍在當中。

王超三十多頭一些,近兩年開始發胖,身穿便衫到藩園來尋歡作樂,給眾人圍在當中,也是愜意。他在外面就聽到這些人肆無忌憚的攻詰嶽冷秋——楚黨式微,自從柳葉飛出事以來,嶽冷秋在江寧就人人喊打,但嶽冷秋好歹是朝廷派到江州督兵的帥臣,王超有落井下石之意,但也不至於一點分寸不講,打了個哈哈說道:“嶽督在江州自有考慮,非王超能揣測……”

“原來真是侯爺獨自在這邊喝酒啊!”孫文炳與趙舒翰掀開簾子走進來,孫文炳朝元錦秋作揖道。

“呵,你們就在隔壁?”元錦秋笑問道。

“可不是,要不是侯爺一聲牢騷聽著像,還不敢過來相認呢。”趙舒翰笑道。

元錦生招手讓孫文炳兩人坐。

趙舒翰坐下來,說道:“正愁找不到人喝酒,如今江寧城裏能一起喝酒的人不多了……”他是藏不住話的人,坐下就直接問孫文炳,“如今江寧城裏吵得風風火火,那謝朝忠便如武曲星轉世,淮東對這個有什麽想法?”

“能有什麽看法?”孫文炳一臉苦笑,“下面議論開了,但大臣都沒有吭聲,廷議未開,林相想諫阻,但也無處施力。”

趙舒翰說道:“這事要能拖下去,也許沒有多大的問題。淮東幾月能出兵?”

“夏季東海風波惡,再快也要等到東海風暴季過去之後。”孫文炳說道。

“看這形勢,遼西之事怕是難以避免啊!”元錦秋憂心道:“能勸阻的,也就陳相跟淮東了。”

濁世之間,真正清醒者能有幾人?李卓在松山頓兵不前時,燕京有幾人看得見他對朝廷忠心耿耿,即便到郝宗成代李卓統兵大潰,崇觀帝還將兵敗的罪責推到李卓的頭上,賜酒藥之。

孫文炳搖頭道:“你也是聽到下面在議論了,有些人將淮東擡出來貶嶽冷秋,是有心將這水攪渾。你們以為宮裏在藩樓就沒有耳目?要是剛才這番言論,傳進宮裏,叫宮裏那位,心裏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