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八十章 火中栗

“太奇怪!”登堂入室,林續文邊走邊搖頭,總覺得今日之事實在可疑。

“有何怪哉?”黃錦年手提著袍襟,跨進來,聽林續文大聲叫疑,說道:“陳西言要減禦營軍的兵,要減禦營軍的錢糧,謝朝忠哪可能乖乖就範?即使要皇上支持他,謝朝忠也要拿點真材實料出來才成……”

孫文炳授有朝散大夫的散階,遂有資格列席今日永興帝禦駕親臨的禦營軍演武。聽著林續文、黃錦年走在前面議論演武之事,也琢磨著覺得有些味道不對,說道:“依文炳所見,謝朝忠今日表現有些突兀了些,又是下場舞槍棒,又是在禦駕前應對軍策,不明白的人,看這架式,還以為皇上要選將出征呢!”

“對,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裏!”經孫文炳一提醒,林續文的思想豁然開朗,說道:“陳西言只說要對禦營軍精兵簡政,謝朝忠是皇上親選的都統制,陳西言可還沒有要將他踢走的意思,今日演武,重頭戲也應該是操陣列,哪可能要謝朝忠親自跳出來舞猴戲?”

“謝朝忠想去江州代嶽冷秋?”黃錦年停下步子來,疑惑的問了一聲,又搖頭說道:“不可能啊。雖說京裏有些不好的傳言,那也是奢家鼓搗出來。有遼西之鑒,這時候將嶽冷秋換下來,這個玩笑開太大了吧?”

嶽冷秋年後領兵到江州督戰,雖說沒能收復失地,也無意在入秋之前對贛中、贛南進兵,但他在江州整頓兵備,使贛北的形勢沒有再惡化下去,穩住江寧西線的局面。遼西之敗,使得廟堂之上變得相對保守,嶽冷秋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裏,能穩定江州的形勢,江寧這邊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誰這時候提出用謝朝忠去江州頂替嶽冷秋,陳西言能將唾沫噴他臉上去。

當初,陳西言薦嶽冷秋去江州,淮東也是贊同的。淮東秋後要對閩東用兵,江州兵馬能否有效的拖住奢家的兵馬,對淮東也是至關重要的,哪可能隨便同意讓謝朝忠去江州亂搞一番。

此外,永興帝不會昏庸到這地步,廟堂上的官員,也絕不會有幾個人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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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城裏的種種異狀,通過快馬很快傳遞到徐州,謝朝忠的活躍也叫在徐州坐鎮的林縛心生疑惑。

“謝朝忠想領兵出征,唯有走徽南這一路……”高宗庭在地圖標出江寧、寧國、徽州的路線,又在昱嶺關畫出向外擴展的箭頭。

“這個攪屎棍!”林縛恨恨地罵了一聲。

五月下旬,徐州城裏已有初夏的悶熱,林縛將短衫的領襟扯開,眼睛睜大,發了一聲牢騷,就盯著地圖看,沒有再吭聲。

照著之前的籌劃,淮東在南線與嶽冷秋在江州同時對奢家用兵,對奢家來說,要是集中兵力在東線跟淮東會戰,不論勝或輸,都將進一步陷入難以自拔的絕地。唯有斷然放棄晉安府,退守閩江中遊,將主力兵馬集中在江西立足,才是奢家當前唯有能采取的策略。

也就意味著,只要淮東在入秋後的南線攻勢表現得夠堅決,將能較輕松地拿下閩東。

南線的形勢本來很明朗,可以說擺明了是陽謀,只要淮東在南線的兵力及資源投入壓垮奢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能迫使奢家讓步,主動放棄晉安府。

如今謝朝忠要進來攪一棍子屎,局面又變得異常復雜!一時間叫人看不透局面的變化。

“余心源肯定有摻和一腳。而一旦謝朝忠到徽南領兵的事情正式提出來,陳西言肯定會強烈反對。”葉君安一針指血地說道:“吳黨內部的矛盾走到這一步,看來是真壓不下去了。”

曹子昂說道:“余心源之子年前托病從濠州臨陣脫逃,後想重新出仕,給陳西言直接否定,他二人之間的矛盾就有激化的趨勢,到這一步,余心源大概不想看到江寧的局面繼續對他不利,奮起反擊是應有之義,這個倒是能佐證對謝朝忠的猜測……”

謝朝忠的活躍關系重大,曹子昂在山陽看到江寧的密信,就趕來徐州。

如今堂上,劉妙貞、宋佳、曹子昂、高宗庭、葉君安、孫敬軒及徐州知府李衛,都是林縛在北線倚重的核心人物,給召集起來,緊急商議江寧最近的種種異常。

“謝朝忠能不能領兵,關鍵還在皇上。”葉君安說道:“皇上素來不信任外兵,在一個月的時間裏,兩次禦駕親觀禦營軍演武,說不定陳西言欲對禦營軍精簡引起皇上的猜疑。若有余心源之外,再有大臣支持謝朝忠領兵,問題可能會相當的棘手……”

“余心源是左都禦史,又與謝朝忠有姻親,他不可能直接進奏言及此事。”李衛說道:“職務低的京官上書言事,陳西言拖也能拖到秋後不去議此事。張晏、劉直言此事,會給扣上妄議兵事的帽子。余心源、謝朝忠要拉攏盟友,左承幕、王添、王學善是最有可能的,也唯有他們提起來,才有足夠的份量,這件事才有可能迅速拿出來進行廷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