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七十一章 淮山

孟畛是信陽潢川人,德裕元年投到陳信伯門下,恩科錄為二甲進士,仕途順坦,才八年時間就出知信陽,隨著西秦黨的失勢,孟疇就因一樁小過失,給貶官為民,連功名也給剝奪。

劉安兒在洪澤浦起事之前,北方就有大量流民南湧,陽信境內的盜匪猖獗,孟畛就在潢川與信陽交界的寨河糾集族人結寨自保。到劉安兒率部棄濠州西進時,寨河鄉兵已經是一支不容小覷的鄉兵勢力。寨河又依淮山北麓的都天山而立,恃險而守,劉安兒以及隨後進入信陽的羅獻成、龔玉裁等流民渠帥在勒索得錢糧後,都與之相安無事。

孟畛出知信陽時,到沒有太大的威望,倒是這些年來率族人結寨自保,周旋於諸多流民勢力之間,掙紮著生存下來,聲望大漲,信陽殘存的強宗大族,都唯孟畛馬首是瞻。二月上旬,信陽知府出逃,孟知祥以小吏身份糾集信陽民眾守城,各家宗族都出人出錢,最終守住信陽未受殘寇屠戮,實際上是孟畛在幕後出謀劃策。

貶官為民,功名被奪,孟畛心裏多少有著羞辱跟忿恨難消,在肖魁安率部進入陽信城後,他就回寨河去了——董原這次趕來信陽,也是想請孟畛出山,也是打算花大力氣拉攏信陽殘存下來的地方勢力。

董原本欲請孟畛到信陽城相見,他到信陽後,趕著明河這邊的村子給流寇洗劫,死傷慘重,董原馬不停蹄的跑來視察,沒想到孟畛帶著兩個隨扈,也跟了過來。

孟畛四旬年紀,身材瘦小,其貌不揚,騎著一頭青騾,看到甲衣外披著紫袍的董原走出來,忙下騾迎過來,揚聲說道:“潢川草民孟畛拜見宣慰都統制大人……”走到董原跟前納頭就到叩拜。

董原忙將孟軫一把攙住,說道:“孟大人折煞董原了!”

“孟畛功名不在,得幸免遭罪遣,身為草民,見大人叩拜,是為正禮……”孟畛就著勢站直了身子,嘴裏卻不饒人。

董原知道孟畛對因黨爭給掠奪功名,貶官為民一事耿耿於懷,也不怪他做作,見孟畛身邊就兩名隨扈,信陽城那邊也沒有派人兵護送,責問隨他來明河視察的孟知祥:“信陽流賊為禍,孟大人乃信陽民望所寄,你們焉能不考慮他的周全?”

孟知祥心裏也是委屈,信陽派不派人護送,他又做不了主。

孟畛只是需要董原有一個禮賢下士的態度,說道:“大人親臨信陽,諒陳韓三那點殘寇,還不敢出淮山掀風起浪。再者孟畛草民一個,也沒有什麽能讓流賊惦記的……”

“孟大人請不要這麽說。”董原作揖道:“也是我考慮不周全,聽到這邊村子遭流賊屠戮,就急沖沖地趕過來,沒有安排好……”

董原倒不介意孟畛拿捏姿態,孟畛越拿捏姿態,他越能放心用孟畛。

劉庭州與嶽冷秋走得親近,在淮東時,就與嶽冷秋處處合拍。劉庭州從淮安府調出來,出任戶部右侍郎兼領淮西軍領司,包括肖魁安出鎮渦陽,都是嶽冷秋的主張跟推薦。如今朝廷還殘存的楚黨勢力,也就以嶽冷秋為首了。

孟畛對因西秦黨跟楚黨相爭而罷官一事耿耿於懷,也就意味著他不大可能跟劉庭州、肖魁安走到一處去。另外,雖說淮東與楚黨早就劃清了界限,而孟軫貶官的案子是直接經過當時任江東按察使的顧悟塵之手,林顧決裂之後,青州覆敗,淮東又接受青州殘余勢力,林縛本身就是顧悟塵的女婿。

孟畛剛才的一番做作,不管是他真心岔恨未消,還是刻意表現,但董原只需要他有這樣的姿態。

董原邀孟畛一並進寨子慰問遭劫後的村民,孟畛也是見好就收,畢竟董原的身份擺在那裏,有個禮賢下士的姿態,也不能真指望卑躬屈膝。

進入村子,看到從身邊擡出去的村民屍體以及滿地的血泊,孟畛問道:“大人麾下兵強馬壯,陳韓三倒是易除,但奈羅獻成何?”

董原苦笑道:“淮西眼下什麽情況,孟大人比我也清楚,陳韓三若得羅獻成支持,淮山的情況又很復雜,怕不是那麽好除……”

“羅獻成在隨州、襄陽號稱有二十萬兵馬,當年劉安兒在淮泗也擁兵數十萬,還不是給長淮軍、淮東軍摧枯拉朽地擊潰?”孟畛說道:“大人擁兵十萬,為何會如此重視陳韓三這股殘寇?”

“羅獻成兵民混雜,擁兵二十萬,實際上民多兵少,精銳更少,換在他時,是不構成什麽大患。”董原說道:“但如今,燕虜占了河南、山東,兵鋒直指淮河,朝廷主張招撫,也是怕羅獻成狗急跳墻……”

“即使招撫得成,但有徐州先例在,羅獻成始終是朝廷的大患……”孟畛看著董原的臉,似想看透他心裏的真正想法。

孟畛這種斬草除根的心思,董原喜歡,他之前有些擔心信陽的地方勢力跟羅獻成有默契,畢竟對羅獻成動手,淮山北麓都可能成為戰場,就地方勢力而言,寧可苟活,也多半不願意陷入戰亂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