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五十一章 驅虎吞狼

越朝的危機,便如水面上飄著的葫蘆,按住屁股翹起頭,總是沒有一刻稍停。

江西勢危,但江西離徐州有千裏之遙,徐州城裏的民眾頭頂懸著的利劍總算是移除了。

陳韓三公然叛變才一天時間,就給打得大敗——將叛軍逐出去,徐州總算沒有再遭受一次摧殘。但是徐州經歷淮泗戰事的摧殘,戰後沒有得到很好的修復,整座城池仍顯得殘破不堪。

小蠻等女眷雖說秋後隨林縛北上,但也沒有相聚的機會,徐州局勢穩定下來,便從山陰趕來徐州相會,沒有住進城裏,就住在徐州城西南的石狗湖畔。

石狗湖分東西兩湖,周十余裏,遠無法跟北面的微山湖、巨野澤以及南面的洪澤浦、清江浦等巨澤大湖相比,也是徐州城外圍難得的好去處。石狗湖及周圍數萬畝湖田以及莊園,都是楚王府的物業。

因馬服案,淮東與楚王府的關系一度惡化到要拉開架式廝打的程度,徐州戰事過後,楚王元翰成主動將石狗湖北岸的一座莊子送給林縛,用來安置北上的女眷,意在緩和彼此間一度劍張弩張的緊張關系。

這時湖水結冰,覆著白雪,岸柳婆娑,掛冰垂霜,遠近山巒也是淡雅的水墨疏影,景致十分的迷人。

常年在外征戰,也難得享受人生,返回徐州後,林縛便將手頭的事務丟給旁人,一頭栽到位於石狗湖北畔的留香園裏。回徐州後,難得艷陽天氣,四野又靜止無風,林縛與諸女出莊子到湖畔小亭裏賞雪。

小蠻走到湖冰上去玩雪,宋佳、蘇湄二女穿著紅白裘裳,陪林縛站在亭子裏,眺望銀裝素裹的蒼茫大地。

“徐州獲捷,將燕胡遏在壽張不能南進,總算是能緩一口氣了……”宋佳輕聲說道。

“也就能緩上一年半載。”林縛嘆道:“燕虜止步於壽張,貌似是為淮東所阻,但實際從圍陽信算起,燕虜十數萬大軍,馬不停蹄的打了大半年,連陷臨淄、青州、登州、平原、濟南等地,到壽張、東平等地,無論是糧秣輸供,還是將卒士氣,都到達極限。即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徐州受挫後,攻守之勢相轉,燕虜轉攻為守,不過是順勢而為。淮東也只是爭得徐州後,稍稍彌補了一些劣勢而已。單就淮東在北線的兵力部署,還是不足以將整個淮泗防線穩穩的撐起來……”

“這南面還是要早早的安穩下來才好。”蘇湄想著林縛這些年來南征北戰,難得有消息的機會,江山百姓,也是各自殘破,各自飄零,巴望著戰事早息。又問道:“是不是派人去一趟泉州?奢家在東閩就四五萬兵馬,還分散在各地,宋家要是能果斷撥亂反正,必能牽制奢家對江西的用兵……”

“有話不曉得我當說不當說……”宋佳說道。

“這裏又沒有旁人,有什麽當說不當說的?”林縛說道。

“謀大事者不能有婦人之仁。”宋佳說道:“且不說文莊公多半會防著宋家,宋家不動,對淮東也是大功……”

蘇湄頗為詫異,宋氏這時沒有動作,對淮東又怎麽能算是有功勞呢?

宋佳不理會蘇湄眼眸子裏的迷惑,繼續說道:“縱奢家兵馬入江西,驅虎吞狼也,亦是借刀殺人之策,高先生、葉先生他們嘴裏不言,心裏就真不清楚?即使將奢家打疲,迫使其退守閩地,李兵部的悲劇也有可能在淮東頭上重演,我且要問,這時有宋家站出來的余地嗎?”

宋佳的話說得冰冷無情,卻也是道出奢家兵馬西進江西,在更高的層面上,是符合淮東利益的。

即使這時合諸方之力,將奢家收拾掉,將南線徹底穩定下來,江寧接下來首先會做的事情多半不會是北伐,收復故土,更可能是先對淮東開刀。

淮東就在江寧近旁,相隔一水。所謂“側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哪怕淮河以北的故土都丟了,哪怕曹家在關中稱帝,元鑒武都還能繼續在江寧繼續坐在他的龍椅上,要是淮東心存妄念,元鑒武的帝位就會立即岌岌可危。有奢家這個火燒眉頭的威脅在,江寧諸事就要依仗著淮東。

再者江西局勢糜爛,誰都不能收拾,甚至兵臨江寧城下,淮東才有借口出兵西進。不然的話,淮東的勢力只能往南北兩線發展,而無法西進。

林縛輕輕一嘆,看向宋佳,說道:“你說這些話真是掃興啊,難不成這時就要開始計你宋家的功勞不成?”

宋佳低聲說道:“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你維護宋家,又不是多大的事情……”林縛說道,興致頗有些給敗壞,也沒有叫宋佳繼續解釋下去。

通常說來,待價而沽這樁事,只能做一回,陳韓三這種角色,也是世間罕出。林縛雖然還沒有派人去跟宋家聯絡,但也不難揣測宋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