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二十一章 憂降(第2/2頁)

顧悟塵、顧嗣元父子率青州軍投敵,對東陽一系,對淮東的打擊極大。看看嶽冷秋今日在江寧所處的小媳婦似的尷尬地位,就能想像將來淮東在聲望上會受到多麽慘重的打擊。別人不關心青州與淮東早就因擁立而決裂,林縛身為顧悟塵的女婿這個事實總無法改變。

而顧君熏如何在淮東自處也是個問題。林縛的家事變故,對淮東大局又怎麽沒有一點影響,淮東軍民又豈會輕易接受一個投敵求榮之人的女兒或妹妹為主母?

此外,江寧若借口清洗受投敵牽連的東陽鄉黨,淮東必然也會受到打擊。淮東與青州同出一源,即使因擁立事而決裂,實際上也很難完全的劃清界限。

即使顧悟塵、顧嗣元父子兩人逃出來而整個青州軍都丟掉,這個結果也更容易讓淮東接受。

這事在崇州時,林縛未提,但林夢得與秦承祖都找高宗庭說過。故而在登州兵力最緊張之時,高宗庭仍堅持讓楊一航率部守在朱龍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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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城之下,人心惶惶。

梁家集中兵力退守濟南,使得燕胡兵馬輕易推進到黃河、小清河沿岸,陽信城則徹底的孤懸於外——青州大捷,使得陽信城裏幾陷絕望的軍民振奮了幾天,以為再贏一仗,將陳芝虎從青州腹地逐走,陽信之圍也能不日而解。然而拖到今日,再無令人振奮的消息從南面傳來。一切的跡象,不過是驗證淮東的判斷,陳芝虎行詐敗之計,不過是謀登州罷了。

最令人絕望跟崩潰的,無過於突然萌發的希望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給掐滅了。

陽信非守兵不多,恰恰相反,是守兵太多了。

崇觀十年陽信守衛戰結束之後,陽信的城防得到極大的加強,但城池的規模沒有擴大,依然是千余丁戶的小城。千戶小城,如今塞入青州軍主力兩萬四千余眾及差不多同等數量的青壯民夫,這個人數就太多了,多得讓人難以承受。

陽信守軍兵勢如此之“強盛”,又有堅城可守,燕胡兵力自然不敢來強攻。但也正因為人數過眾,使得陽信的儲糧在給圍兩個月後就有告磬之危。

晚風吹來,顧悟塵滿頭白發飄散,眼神蒼涼。等候了兩個多月,援軍一人未見,須發也是盡數染白,看著絕不像才五旬之人。

“大人……”

顧悟塵轉過頭,看到楊樸走過來,沒有說什麽,又轉頭看向城外蒼茫而令人絕望的夜色。

“大人,敵軍此時還不曉得陽信即將缺糧,故而沒有圍死,要突圍不能拖太久啊!”楊樸說道。

“怎麽突圍得出去?”以叛將袁立山為首,在陽信周圍集結的新附軍兵馬就達八九萬之眾,還有兩萬胡騎窺視左右。月夜站在陽信城頭,遠眺出去,能看到彎月之下,敵軍營帳連綿不絕到令人絕望。顧悟塵聲音沙啞地說道:“敵軍對陽信圍三厥一,不過是逼青州軍出城野戰!從這裏往南到青州有三百裏,青州軍不是淮東精銳,怎麽在數萬鐵騎的追擊下,逃出生天?”

青州軍早初精銳才四五千人,後編入運軍,招募民勇,才激增到三萬以上。青州軍編成時間過短,兵甲、訓練以及武官都嚴重潰缺,守城可以,要拉出城去從數倍於己的敵軍包圍裏殺出血路來,顧悟塵一點信心都沒有。

“淮東在朱龍河口備有海船,從陽信往東突圍,只要行八十裏,就能見到大海啊!”楊樸說道。

“淮東根本不可能準備一次裝下五萬人的船只,他們在河口備下船是什麽意思,我心裏明白。”顧悟塵痛苦地閉上眼睛,說道:“但是這滿城軍民都因我而困於此,我豈有臉面棄他們而獨逃?”

楊樸嘴拙,不曉得要怎麽勸,擡頭見顧悟塵臉上已是老淚縱橫。楊樸隨顧悟塵出生入死這些年來,即使流邊十年期間日子再苦,也未見顧悟塵這般模樣,一時間愣怔在那裏,忘了該說什麽好。

“你去叫嗣元過來,我有跟他說……”顧悟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