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二章 故人往事

陳花臉將永昌侯元歸政、元錦生父子領到林縛在東衙書房守靜堂的外廂房裏等候。

“我家大人正在前廳議事,還請永昌侯爺跟少侯爺在這裏等上片刻……”陳花臉吩咐人去沏茶水,他也坐在這裏陪同。

書房裏林縛日常處置公務的重地,雖然林縛剛從浙東回來,還沒有踏入書房半步,但有客在此,當值的侍衛長也不會稍離片刻的。

元歸政鬢發已然花白,五旬才過的年紀,已呈老態。陳花臉嘴拙,招呼一聲,便閉口不言。元歸政與其子元錦生也不便交談,便打量著裏廂房裏的陳設。

裏廂房便是林縛日常辦公的書房,當真是簡樸得很,也很狹小,才三步見方,居中擺著一張木色長案,堆滿書卷,還有些零亂。長案上沒有常見的文房四寶,一只瓷筒子插著幾支淮東所產的炭筆。靠壁擺著一張小櫥,照樣是卷案琳瑯滿目,有會客相談的小榻,榻上放著一張矮幾,墻角邊擺放著一張角桌,擺著一枚曲頸青瓷瓶,插著幾枝新摘下來掛蕾的桂花枝。

崇州的桂樹都已經掛蕾了?元歸政到崇州也有兩天了,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細處。

聽著外面有甲片響動,探頭看去,卻是林縛與兩名侍衛走來院子裏,元歸政與其子元錦生站起來,走到廊檐相迎。

“趕巧在前廳議事,讓侯爺久候了。”林縛站在庭院裏拱手而禮,又問陳花臉,“可曾給侯爺備好茶伺候著……”

“可不敢怠慢,剛勞煩小蘭姑娘去沏茶,大人您就來了。”陳花臉說道。

這處書房實際與宋佳在東衙旁獨居的小院相通,林縛在崇州裏,也總是由宋佳幫著處置公函,書房平日裏也由宋佳院裏的人幫著打理。

“來崇州拜訪太後,未曾知會林侯爺一聲,甚為失禮。本打算明日回江寧的,遂今夜趕過來拜望一下故人。”元歸政說道。

“好說,好說……”林縛笑道,似乎對元歸政不告而來崇州,毫不介意。

適才偏廳裏,有人對元歸政已來崇州而軍情司毫無察覺頗為不滿,但林縛不以為意。

軍情司的存在,林縛是要將其作為參謀機構使用,重在軍事,而非特務機構用於監視地方,軍情司主要培養的是有戰術戰略思維的武官跟參謀人員,而非特務人員。

軍情司雖然下設特勤室,但人員及資源的投入都很有限,而且主要用在對浙閩及燕胡控制區域的情報搜集,軍司控握江寧的形勢變化,主要依賴於孫文炳等人,而崇州這邊對梁太後與海陵王元鑒海的起居,也非嚴密監視——元歸政真要隱蹤匿跡潛來崇州與梁太後見面,崇州這邊無法知曉,也正常得很。

林縛請元歸政、元錦生到書房坐下,說道:“蘇湄到崇州後,開了間茶樓,時常惦記著侯爺的恩情,要不是天色已晚,我倒想請侯爺與錦生兄到蘇湄的茶樓裏一坐,敘一敘舊情……”

“那就不叨擾了,以後還要來崇州拜見林侯爺跟蘇湄姑娘的機會……”元歸政說道。

曾幾何時,元歸政將蘇湄當成最重要的一枚棋,而這枚棋子如今已不是元歸政能掌握——江寧轄下,林縛兵權最重,林續文、黃錦年等人皆附淮東,即使他此時將蘇門案捅出來,朝廷也只會息事寧人,不敢觸怒淮東。而淮東與江寧早就是貌合神離,也不差拿蘇門案出來挑撥離間。

前些日子,江寧有官員上折子請梁太後還朝,林縛心想元歸政潛來崇州,大概是為這事。不過元歸政不說,他也耐著性子不提,閑言碎語,問道:“侯爺此來崇州,藩公怎麽沒有相隨?”

林縛在江寧見過元歸政幾面,藩鼎都相陪左右,這次獨不見他。

“謝朝忠將藩樓買了去,藩鼎得了一場急病,臥床不起,不然也會來崇州拜見故人的。”元歸政說道。

“哦,藩樓都易主了?”林縛想起藩樓舊日風光,頗為感慨,問道:“是幾時的事情?”

“就上個月。”元歸政回道,話語間有些許蒼涼。

藩樓表面上是藩家的產業,實際代表永昌侯爺在江寧城裏的榮光。擁立魯王之事,元歸政也有份參與,雖說事後永興帝沒有追究諸人的罪責,將擁立之事輕輕揭去,但隨著顧悟塵被迫離開江寧,魯王降爵改封海陵王,永昌侯府在江寧也注定要衰敗。以往永昌侯府的座上賓客,如今唯恐跟元歸政牽上關系,給新帝猜疑。永昌侯府一旦失勢,所轄龐大產業,自然淪為江寧新崛起的權貴爭逐分食的對象。

謝朝忠買下日進鬥金的藩樓,大概沒有花多少銀子吧?藩鼎得了急病,臥床不起,大概是氣壞了吧?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永昌侯府及藩家能得今日之報,也是罪有應得——元歸政或許能去投奔梁氏,但此時燕胡大軍在東線狼奔豕突,梁氏也自身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