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隔岸觀火之謀(第2/4頁)

新帝非昏聵之君,他以寧王就藩江寧兩三年間,對江淮形勢看得比較透徹。

就地方勢力而言,江淮地方以東陽系跟吳黨為主。東陽系決裂之後,顧悟塵北上去了青州,東陽系就以淮東為首。新帝想要在江寧坐穩龍椅,離不開地方勢力的支持,在新東陽系與吳黨之間,閉著眼睛也知道該選誰。

當然了,削地方藩帥之權,無論是新帝還是陳西言,都不敢貿然拿淮東試刀,甚至也不去動跟淮東關系密切的林庭立,除了大肆提拔吳黨官員外,董原則成為江寧進行“削藩”的第一個目標。

董原恰恰也沒有能力反抗,只能接受江寧的諸多安排。擁立新帝之後,董原就老老實實的只抓軍政跟防務,人一直都留在杭城,甚至將地方兵備及防治之權,也都交還給府縣。

董原會這麽老實嗎?陳明轍心裏想,江寧對董原進行削權,林縛會不會有唇亡齒寒之感,而進行幹擾?或者說董原跟林縛之間早就有勾結。畢竟在李卓死後,高宗庭等人都投靠了淮東,而董原與他們都是同出李卓門下……

雖說頗為順利的出知嘉興府事,但對日後浙北的形勢發展,陳明轍心裏仍有很深的憂慮!

渡船北行,杭城越行越近,藩季良突然間給什麽觸動到似的,突兀地說道:“淮東已成尾大難掉之勢。既然淮東在東線跟奢家打得這麽激烈,打得難分難舍,西線是不是放松一些,放奢家在浙西的兵馬東進,跟淮東拼個兩敗俱傷?”

“隔岸觀火?”王約疑惑地說道。

陳明轍搖頭道:“斷不可如此。且不管鄧愈、董原及江西方面會不會配合——不怕一萬,就怕奢飛熊萬一反其道而行之。奢飛熊若是避開與淮東在東線決戰,趁我們在西線放松之際,突然大舉強攻湖州或寧國,以圍魏救趙之勢,迫使淮東從東線抽兵,那我們就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事實上,在陳明轍來浙北之前,他就知道陳西言、余心源、張晏就此事有過多次密議,終究是覺得太兇險,有玩火自焚的可能。

實在是奢飛虎自去年三月攻陷富陽、臨水,進而占領千秋關、獨松關,令江寧在西線的形勢十分的危惡,不敢有絲毫的放松。奢家在浙西的兵馬,不僅兵鋒直指嘉杭湖及徽州腹心,稍有不意,江寧也會受到直接的威脅。即使要放奢家在浙西的主力東進跟淮東在東線決戰,西線的防線至少也要恢復到去年三月之前的位置,才能讓人放心——不然很可能就是玩火自焚,真到這時候,哭都來不及。

再者,淮東絕不是善茬。此時朝廷依仗淮東處太多,玩這種小動作,能瞞過淮東是好,瞞不過淮東,要是淮東全面在東線收縮呢?怕是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要嚴重數倍。

在西線,江寧終究不敢縱敵東進去害淮東,但主要意願還是以穩守為上。

具體到鄧愈、董原等人頭上,陳明轍心想,他們的心思大概會很是不同。

江寧欲求穩妥,但鄧愈守徽南,從昱嶺關、千秋關、獨松關三個方向都受到奢飛虎的威脅,對他來說,不是守住徽州城就能安穩睡覺的,至少要將千秋關、獨松關兩個重要關隘奪回來,才能稍緩一口氣。

董原當前的處境,跟去年的富陽之敗有關,陳明轍心裏推測董原心裏大概也很渴望從奢飛熊手裏奪回富陽吧?

當然,比起縱敵東進,坐收漁翁之利這種不切實切的謀略幻想,陳明轍他自己也更希望浙北軍能以更積極的勢態,主動收復富陽、臨水等地,將浙閩叛軍逐出浙北去。

富陽、臨水失陷後,以杭城、德清為中心的大片沃土,受戰火波及,成為敵我雙方進行拉鋸作戰的緩沖區,僅嘉興府保持完整。大量民眾外逃,田地拋荒,無人耕作,從去年六月之後,浙北三府所能提供的稅賦就銳減。而大量民眾避戰禍,逃亡到平江、丹陽、嘉興等地,則加劇這些地區的糧荒。

嘉興諸縣面海,歷年來開發要差過杭湖兩府,即使陳明轍有心在嘉興府學淮東推行新政,也不是一時之間就能見效,要使浙北形勢有根本性的改觀,收復富陽、臨水是關鍵。

但很顯然,奢飛熊斷不可能放棄富陽。

浙閩叛軍占據富陽除了對江寧保持威懾,削弱浙北三府軍事潛力之外,其本身控制錢江水道的中遊,是浙閩叛軍在浙郡聯系東西兩線的最重要銜接區域。一旦富陽失守,浙閩軍在東西兩線的勢態,就跟在淮東占據樂清之後,其永嘉守軍與台州守軍首尾不能相顧的被動勢態非常接近,將陷入徹底的被動之中——奢飛熊再蠢,也不可能放棄富陽。

陳明轍有時候也很迷惑,但看眼前的形勢,西線只能僵持下去,無論是江寧還是奢飛熊都斷不敢松一口氣,也許只能坐等淮東在東線先取得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