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四十九章 逆而取之(第2/2頁)

“君上以仁義治天下,以德政安撫臣民。”儒學對王道有標準的解釋,王成服答起來也快,說道:“與霸道不同,王道蕩蕩,無偏無黨!成服只知粗淺之義,實難令大人滿意。”

王成服恭敬地低下頭,心思澎湃,暗道制置使相詢王道、霸道之事,難道要學奢、曹、梁,就要迫不及待的張開爪牙嗎?

王成服進入淮東軍司的核心時日不長,實也猜不透林縛是行王道還是行霸道之人,只是這樣的話,林縛跟他說,是他的榮幸,卻絕不是他能問出口的!

林縛哈哈一笑,說道:“儒學論王道,兵法諸家論霸道,而視農耕匠商等為下術,卻不曉得農耕匠商才是真正的大道,王霸不過下術罷了!”

王成服愣怔在那裏。林縛推崇匠術雜學是眾所周知之事,卻完全沒有想到林縛會將匠術雜學徹底地置於王道、霸道之上!

林縛也不跟王成服細說什麽,揮手讓他退下去。

儒學及諸家論王霸之道,是在以農耕為主體的生產力基礎上討論的,根本就沒有跳出農耕社會的框子。從秦漢之後,農耕社會的生產力發展一直就處於相對平緩跟滯漲的階段。林縛有著千年後的記憶,要是還不能跳出農耕社會的框子看問題,那就太可憐了。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在後世差不多是婦孺皆知的道理。當生產力得到進一步的發展,進入工業社會之後,中原政權就算是在最脆弱之際,也從未曾受到的落後的北方遊牧胡蠻之族的威脅!

即使不能直接將當世的生產力直接推入工業社會,至少也要盡可能的減少阻力跟障礙。要將“抑工、抑匠、抑商,崇道而下術”的陋習清除掉,也許真要到逆而取之的地步,才真正有能力做到。

早在千年之前,齊管仲就言:“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什麽“興商傷農,興工傷農”的話,不過是怕工場主、商人階層崛起後,會害帝權罷了。

說到會害帝權,一國之君作為孤家寡人,何時又曾完全的掌握過帝權?

大越朝傳國十二帝,高祖創國,也是與文臣武將共治天下,其他十一帝,無一不是給或外戚,或內宦,或文臣牽制掌握。今上崇觀帝有意圖強勵志,還不是給廟堂上的文臣與內宦、武將、外戚、內廷玩弄於股掌之間?

林縛心裏清楚,要是按照他的計劃,林、周、孫等族很可能會圍繞淮東錢莊、黑水洋船社、集雲社形成的一個前所未有的商賈勢力集團,這個勢力集團將有能力影響(增強跟削弱)帝權。

其實也不需要太多的擔心,商賈集團勢力即使有害處,但也不會比宦官勢力、外戚勢力或者文官勢力更厲害。但是一個帝國要向外擴張,要打擊外侮,與帝權結合在一起的商賈集團勢力,則要比宦官、外戚以及文官勢力集團,有著更加鋒利的鋒芒與進取心。

帝權彰顯,皇帝雄才偉略,大商賈、大工場主,與官宦、貴族又有什麽區別?皇帝要是沒用的廢物一個,落在哪個勢力集團手裏,不是傀儡?

林縛走進東衙,身上淋了些雨,倒也沒有濕透。

秦承祖看到他進來,說道:“正要派人去找大人,京中發出來的塘抄,朝廷調陳芝虎任河南制置使進渦、汴剿寇!”

“亂搞!”林縛接過塘抄,卻沒有翻看,扔掉桌上,憤言道:“朝廷諸公天真到竟然以為東胡人會給他們這個喘息的機會?”

去年,東胡人圍住大同,有圍點打援之嫌疑,卻也證明陳芝虎是有能力守住大同的。在大同防禦體系千瘡百孔之際,目前也沒有誰比陳芝虎更適合鎮守大同。

陳芝虎一走,東胡人必來攻大同,不可能給朝廷一點喘息的機會。

大同是燕京的西北門戶,有陳芝虎守著,李卓還敢繼續將大軍壓在內線休整,在陳芝虎走後,所部精銳也給調走,換了其他守將,東胡大軍來打大同,李卓還敢在內線穩坐泰山嗎?李卓要率薊北軍去外線跟東胡人決戰,有把握嗎?

林縛希望能有兩到三年的緩沖時間,只要有兩三年的時間,淮東根基穩固之後,淮東能維持六到八萬的精銳兵力,無論對哪個方向,都不會處於劣勢。沒想到朝廷出此昏招,使李卓的燕北防線徹底的陷入被動,這形勢就有些難判斷了。

林縛坐下來,跟秦承祖說道:“我夜裏留在這裏仔細地想一想,明天再議這事!”

他本來約了六夫人夜裏在東衙幽會,好心情倒給這樁事壞了一半,忍不住賭氣將塘抄丟到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