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四十五章 典錢鋪

議過事,張苟、張季恒、韓采芝、朱艾等人先告退。過了片刻,孫敬堂也走了出來,與他們一起,先回館舍宿夜。

倒是王成服與秦承祖給林縛留了下來,不知道還要議多久。

築扞海堤,孫敬堂是主要負責人,王成服作為鶴城巡檢,也是孫敬堂在築南段扞海堤時的主要助手。見孫敬堂先離開,而王成服倒給留了下來,張苟心裏疑惑,這是要議別的什麽事情?

倒不是說孫敬堂的級別不如王成服,而是每個人的精力有限。淮東軍司的事務千頭萬緒,孫敬堂哪有可能參與淮東軍司每一樁事務的決策?

林縛年前在淮東定官吏,定職守,就是要大家各司其職。

在工輜營及築扞海堤之外,王成服還兼管其他事務,要留下來單獨向林縛稟告,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走出院子,才發現下了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雨勢不大,館舍離得也近,眾人便冒著細雨趕了回去。

館舍燈火昏暗,張苟的房間在走廊的最東端,看著廊柱後蹲著個人影,張苟按著腰間的佩刀,警惕地問道:“誰?”

“我!”陳漬從廊柱後站起來。

“哦,嚇我一跳。”張苟將門打開,讓陳漬進他的房間,將佩刀摘下來,問道:“這麽晚,你都沒有休息?”沒有點燈,只是將門打開半扇,讓院子裏昏暗的燈火照進來。

“軍令官是什麽鬼撈子東西?”陳漬拖了一條板凳坐下,看著桌上有涼茶,便拿過來往嘴裏灌,直截了當地問道。

“與行軍司馬差不多,沒有多少實權的輔職。”張苟問道:“你在門口等了半天,就問這個?”

“這時沒有兵權,要是以後派你去淮泗,殺昔日的兄弟,你怎麽做?”陳漬甕聲問道。

給陳漬那雙在夜裏如惡狼一樣的眼睛盯著,張苟沉默下來,陳漬提出這個問題就仿佛心裏有一口鐘給陡然敲響。不是他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陳漬提來,尤其的驚心。

以前之事自然沒有什麽好說,你殺我,我殺你,亂世救存而已,沒有什麽愁恨。但是現在,即使沒有兵權,以軍令官的身份隨軍進入淮泗,手裏就不會沾染昔時兄弟的血嗎?

張苟今天本來還有辭去學員隊副哨將的打算,後來聽林縛與秦承祖,朱艾等人說測地法,一時聽得入神,要不是陳漬突然過來找他,他都要把這茬給忘了。

張苟倒是猶豫起來。

他一直在反思流民軍為何越打越疲,心裏的答案也越來越豐滿,只要能接觸淮東軍司更核心的秘密,無疑會對這個問題有更深刻的認識。但同時,接觸到淮東軍司的機密越核心,越沒有可能說“自己不幹了,想退出”之類的話。淮東軍司要是好糊弄的,也不可能頻頻打勝仗了。

要退出,也只有趁此時,或者還有可能在崇州平平淡淡地活一輩子。

“你呢?”張苟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陳漬的質問。

“我要曉得,還過來問你個鳥?”陳漬輕啐了一口,倒是不掩自己心裏的矛盾。

“即使是沒有什麽兵權的閑職,我看淮東都不會把我們送到山陽軍中去。”張苟說道:“實在不行,等去軍中時,我們主動請求去水營——總不能將刀架到昔日兄弟的脖子上!”心裏閃過一個念頭,緊跟著問道:“是不是杆爺暗地裏派人找過你?”

“哪有?”陳漬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看向門外,打著哈哈。

張苟心裏微微一嘆,暗道,難道自己在杆爺眼裏已經不可信任了?又替陳漬擔憂,他與杆爺暗中聯系,怎麽可能瞞過崇州的眼線?

對淮東軍了解越深,張苟越不認為流民軍有贏淮東的可能,心想杆爺日後也許會重扯旗子舉事反出淮東,到時候自己要怎麽辦?也許隨水營出海,就不用這麽頭疼了吧?

淮東水營也守禦內陸的江河湖泊,但那是第三水營的職責,第一、第二水營所面對的是蔚藍的海洋,只要能補入第一、第二水營,就幾乎沒有進入淮泗,與昔日兄弟相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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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天井裏淅淅瀝瀝的雨聲,有風吹進來,將燈燭吹得搖曳,檐頭有雨打進來。見侍衛要窗戶關上,林縛阻止道:“窗子還是開著。”側頭跟秦承祖說道:“五天下了三回雨,這是進入梅雨季,好些事都要耽擱下來!”

“也是沒有辦法。”秦承祖攤手說道:“是不是讓第一水營開始撤下來?”

“第一水營在汛季之前是要撤回來,不過先派人去海虞知會陳家一聲。”林縛說道:“這個夏季,海虞要承擔的壓力不輕!”

崇觀九年的西沙島風潮大災,令人觸目驚心。每年進入夏季,防風抗風,倒是崇州第一緊要事。年初時的大潮,只是偶發,但是東海進入夏季後,風暴肆虐,每年有七八回台風從海面上肆虐而過,是為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