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五十四章 河西

陳漬、張苟率部強渡沂水,趕到泗水河東岸時,宿豫的河東大營北片陷火海之中,將破曉之時的昏黑天際燒得通紅。

河東大營守將李良見大營不能守,最後撤出來之前,縱火燒了營。

林縛與秦承祖、寧則臣等人在攻營之前,考慮過流民軍會縱火燒營,選擇從上風向強攻。

頗為幸運的,東南風一夜未改。

流民軍縱火燒營之時,基本就沒有多少抵抗決心了,縱了火,他們處於火勢蔓延的下風向,在這邊甲卒猛攻下,流民軍很快就全撤了出去。

流民軍早先有在柵墻、棚屋上塗抹泥漿,是備江東左軍攻營時縱火,雖說原始,但也有效防止大火的蔓延。江東左軍完全占領河東大營,只有北營門附近給燒去一大片,損毀不算特別嚴重。

陳漬、張苟實難想象,在陳韓三率騎兵進窺後翼的情形下,才四千多精銳的江東左軍如何從近六千守軍手裏強行攻下河東大營的?

陳韓三此次並非沒有盡力,陳漬、張苟使部屬在河東大營東面的緩坡上結陣,趕過去見陳韓三,看到陳韓三麾下掛傷者甚眾,一夜苦戰,怕也有好幾百人的傷亡。

陳漬、張苟等人跟他們的渠帥孫壯一樣,對陳韓三頗為不滿,但也知道陳韓三這次能苦戰如此,已經是相當用心了。

宿豫這邊的守將是馬蘭頭的副將李良,三十歲剛出頭,早年與馬蘭頭等人一道隨劉安兒從邊軍逃回,就入夥做了水匪,後又起兵造反,這兩年過得艱難,但人生爽快,沒有好後悔的。李良長得白白凈凈,看上去不像流民軍出身,他帶著親信李剩兒過來,滿心都是大營給奪去的懊惱,來到陳韓三的面前,將金屬兜鍪狠摜到地上,恨罵道:“媽的,這戰打得郁悶,江東左軍拿著盾車、高盾往裏寸行突破,中間又拿沖車、騾馬拆營棚子,根本就沒有暢快廝殺的機會!早知如此,一開始就縱火燒了大營的好!左護軍,你說這仗要怎麽接下去打?”

李良最後撤出來的有近兩千兵力,之前大量的兵卒也更多是給打散、擊潰,從東西兩門逃出,兵力傷亡不算嚴重。夜裏潰卒散兵不容易收攏,但也讓李良在北面集結了近三千的兵力。

雖說給江東左軍趁夜奪了河東大營去,但算起來,加上新趕來的陳漬、張苟部,他們這邊的兵力仍有八千之多,是江東左軍的兩倍,李良不甘心就這樣失掉河東大營。

陳韓三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河東大營的北片,那裏給大火燒出二十多丈寬的豁口,要反攻河東大營的話,從那裏攻進去最合適,他卻遲遲不吭聲說什麽。誰都知道情形危急,但要將他所部精銳都填進去,仍是不願。

不要說陳韓三了,陳漬、張苟心頭也微微發忤。他們與陳韓三部都是連夜追擊作戰,兵卒都很疲憊,能爆發出多少戰鬥力,還真難說,他們也不想在一戰就將兵力消耗幹凈。

亂世求存,靠什麽?還不是靠手裏這點兵嗎?

真要反攻,還是要李良率部當主力。

李良剛剛率六千兵力守河東大營,還給趕了出來,難道能指望他率部當主力,能指望他壓制住江東左軍的氣焰?

之前為確保泗陽方面的戰線,從宿豫抽調精兵太厲害了,李良手裏能壓上去打的精兵太有限了。雖說近兩天兩夜來,江東左軍還比他們多打了一兩場硬仗,戰鬥力不比鼎盛時,但是江東左軍的兵卒,除了個人的武勇外,更強調戰場紀律,配合作戰,兵甲裝備以及補給都要他們優良得多,故而在持續行軍與作戰之後,仍能保持水準之上的戰鬥力——這是流民軍遠遠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孫杆子曾說過,要有江東左軍的兵甲裝備,他也敢硬扛東虜的王帳精騎。

這話或許不假。但除了兵甲裝備外,更重要是糧草補給。只要沒能攻下徐州,占下一片紮根立基的地方來,他們即使靠繳獲裝備一批精良兵甲,但兵卒的身體也會在長期被迫的流竄作戰中受到嚴重的損耗。

相比較江東左軍兩天兩夜的強行軍與持續作戰,張苟、陳漬他們轉戰各地已有兩年之久,由於補給的困難,很少能在一個地方停留休整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對每個人的身體都是極端嚴峻的考驗。

兩年多來,張苟也不再是當初的邊軍小校,陳漬也非當初的水寨小頭目,他們能崛起,能給孫杆子倚為臂膀,除了他們能勇猛作戰外,也在於他們作戰時比其他人肯用腦子。不由會想,這樣要還不能打下徐州,以後的路要怎麽走?

這時候江東左軍有了守營優勢,這場戰還要怎麽打?張苟、陳漬心裏不由發出這樣的疑惑。

這時候,河西岸有一長串舉著火把的大隊人馬從南往北而來,李良興奮得大叫:“好啊,馬帥援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