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三十二章 天子氣象

雨後薄暮,天色昏暝,有數十騎馳上西側兩三裏外的土丘觀察這邊。

只當是敵軍遊哨偵察,營寨裏馳出十數騎斥侯警戒,遠遠的盯著,也沒有在四野泥濘裏跟敵遊哨追逐對射一番的心思。

劉安兒戴著紅纓戰笠,披著灰蒙蒙的雨蓑,臉上有道淡淡的刀疤,使他有些清俊的臉多了些英武氣勢。他手習慣性的按住腰間佩刀,看著江東左軍紮在他們腰眼上的沭口營寨,眉頭大蹙。

孫杆子氣恨地將斬馬刀插到土裏,他的宣花大斧在四天前攻寨時給打落,害他一時找不到趁手的斧兵器,只能再用斬馬刀。

孫杆子早前使慣的兵器就是斬馬刀,劉妙貞的斬馬刀還是他所傳授,自從與劉妙貞比刀輸了之後,他才氣恨棄斬馬刀不用,如今再用斬馬刀,才感覺到還是斬馬刀順手。

“這哪裏是營寨?”孫杆子啐了一口,盯著紅襖女劉妙貞看,“你說郯城縣的城墻有這營墻堅固?倒不知道這般狗日的怎麽做到的,才十多天的工夫,現在甚至開挖護城壕了,他們真想在這沭口再築一座城不成?”

劉妙貞不理會孫杆子的滿腹牢騷,江東左軍能在十多天的工夫,將軍寨建得堅如城寨,就恰恰也是江東左軍後勤實力的體現,這根本不是她這時候能奢望達到的水準。側頭看了她哥一眼,說道:“怕是難打啊!看奢家傳來的情報,我看東海狐譚縱多半是他的化名,又能打,又狡如狐狸,這顆釘子不好拔啊!”

陳韓三不吭聲。

早前各個渠帥選戰區時,他看中沂、沭地處肥沃平原,多年來未受戰亂,又近漕道,籌糧最利,即使戰事失利,南進淮安,東進青州或北進泰安,選擇頗多,便主動要求過來打沭陽。江東左軍五千精銳突然像一顆釘子似的紮進沭口,戰守之責自然也是受陳韓三來承擔。陳韓三在沭沂之間有兩萬精兵,孫壯也聚集一路兵馬過來幫忙攻打,打了六次,硬是沒能將江東左軍在沭口的營寨撼動分毫,甚至越打越使江東左軍的沭口營寨堅固難啃,陳韓三能有什麽臉說話?

好在江東左軍之強天下聞名,劉安兒及其他渠帥也沒有因此看輕他或責怪他,陳韓三還好受一些。他再滑脫如兔,也總要些顏面。

“走吧。”劉安兒看過江東左軍沭口營寨的情形,下土丘去,馬兒叫給護衛牽著。他邊走邊嘆道:“兩年前,我們在洪澤浦籌劃劫秦家船隊,那夜卻給突然燒起的烽火搞得措手不及,被迫提前在駱陽湖下手。雖說最後勉強劫下秦家船隊,與秦家船隊一起進駱陽湖的林縛卻從容逃脫。那一役,這個東海狐就讓人印象深刻啊!”

劉安兒言語間倒是認定東海狐譚縱就是林縛的化名,這時候奢家與投靠奢家的蕭百鳴等人已經能證實在林縛發跡之前,長山島寇跟他暗中勾結。

孫杆子說道:“這狗日的,男盜女娼,跟我們沒分別啊!”

劉妙貞瞪了他一眼,口無遮攔,也沒有罵自家人男盜女娼的。

孫杆子嘿然一笑,說道:“姓秦的小白臉後來懷疑那突然燒起的烽火是林縛做的手腳,你們倒是不信,如今想來,姓秦的小白臉還真有兩把刷子。安帥,紅襖女還沒有夫婿,我看姓秦的合適!”

劉妙貞不會像尋常女子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也不管孫杆子教過她刀術,碗大的拳頭就砸過去。

劉妙貞出拳極速,孫杆子矮腰禦力不及,肩膀上吃了一拳。

劉安兒對妹妹的婚事也關心,但是妹妹相貌上有些欠缺,眼界卻極高,尋常男人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以往秦子檀代表奢家過來聯絡時,倒是走得近乎,但是除非秦子檀加入這邊,不然他舍不得妹妹嫁去東閩,給奢家浴血戰殺於沙場。

這時候孫杆子故作糊塗的舊事重提,劉安兒也是一樂,心裏的憂慮便淡了一分,沒有跟著開自家妹妹的玩笑,說道:“江東左軍要防備兩邊,奢家要我們南下策應,但我們在沭口受阻,也應要奢家在東海替我們分擔一下壓力……”

“現在就去求奢家?”孫杆子問道,滿心不樂意,“姓秦的幫奢家當說客,沒安什麽好心……”

“這有什麽。”劉安兒笑道:“奢家在東海不是也在江東左軍手裏受挫,我們拔這枚釘子很難,讓奢家分擔一下壓力,沒有什麽丟臉,也沒有求不求的意思……我們都是苦哈哈出身,最終還是要靠自己,不過也不妨礙聯合別人互相借力。”

孫杆子不吭聲了,不贊同也不反對。江東左軍在嵊泗建立防線以備奢家在浙東的勢力,嵊泗也打起來,就能使林縛首尾難以兼顧。

“林縛之前能接應嶽冷秋南撤的,卻沒有做,他與嶽冷秋有隙之事不會假。”劉安兒又說道:“就眼前的局勢,韓三在這裏能擋住江東左軍繼續北上,那我們就打徐州。這雨天,有弊也有利,打下徐州,我們在淮泗間的局勢就活了……過去兩年,我們為籌糧養活這麽多口人,四處轉戰,有些惡事也不得不做,我想以後有可能會在淮泗站腳,惡習就要改一改,特別是對跟我們一樣出身的苦哈哈,要跟地主、官吏區別開來對待,不要再搞得人人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