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陳園心機

禦前街陳園乃前江寧兵部尚書李卓在江寧時的府邸,李卓進京執掌兵部後,隨後赴任江寧的江淮總督嶽冷秋便將陳園占作府邸。

嶽冷秋來江東赴任,大半時間在濠州長淮軍中,小半時間回江寧署理公務。

近來浙東局勢緊張,一旦浙東局勢崩潰,會牽累江東郡東南部陷入危機。再者東海寇在北線又出兵威脅平江府、海陵府及淮南鹽區,嶽冷秋不得不回江寧,以應付可能會有的變局。

嶽冷秋當然不希望江東左軍在崇州吃敗仗,他要指望林縛能撐起海陵府,淮南鹽區及江口的防線。但是江東左軍接二連三的捷報傳來,也非他所喜。

一戰殲寇兵六百,生俘兩千,此戰雖然是宣慰特使韓載報捷,但嶽冷秋也無法將大部分功績按到韓載的頭。一戰困寇兵兩千於鶴城,迫使維揚鹽鐵司讓步,將鶴城草場劃入江東左軍的防區。一戰強襲大橫島,殲寇兵千余,擊沉,擊毀敵寇七十余艘,迫使侵平江府之寇兵東撤回援,解平江府之危……看著江東左軍頻頻傳來的捷報,嶽冷秋看得心煩意亂。

聽著庭院裏有腳步聲,他輕吐一口氣,站起來打開門,看到家人嶽安走過來,臉上似有錯愕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老爺,你說怪不怪?顧按察坐馬車過來,便衣簡從的,說有要事求見老爺,還叮囑嶽安萬不可走漏他過來的消息……”嶽安說道。

嶽冷秋也大感意外,這還是他來江東就任後顧悟塵第一次私下求見,還如此掩人耳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下意識的想到可能是什麽地方出了大亂子。

難道江東左軍出海吃了大虧,要這邊出兵保崇州?但也不對啊,顧悟塵有權緊急調動東陽鄉勇東進崇州,他不可能舍近求遠,舍易求難。

嶽冷秋胡亂猜測之時,一襲湖青色簡衫的顧悟塵給家人嶽安領進來。他按捺住迫切想知其事的心思,揚起嘴角一笑,說道:“有兩三年未見顧大人了,今日怎得閑屈尊來訪?”

顧悟塵知道嶽冷秋是譏諷當年自己頻頻交好於他之事,給他這麽說,臉色也難堪。稍作沉毅,從懷裏將一封密函取出,放到案頭,說道:“嶽大人看過這則密函,便知我的來意……”

嶽冷秋請顧悟塵入座,他狐疑地將密函拿起來,看到函封,卻是林縛托顧悟塵轉交給他的專呈密函。他心裏陡然一驚,知道密函所陳之事絕對非同小可,不然顧悟塵、林縛不需這麽大費周章。

嶽冷秋神色凝重地拆開密函,越看心間寒意越甚,猝然知悉此事,一時間也方寸大亂,手裏撚著信函,蹙眉細思,也能感覺顧悟塵那雙能挖人心的眸子正盯著自己看。

嶽冷秋心裏恨意也盛,恨不得將林縛此兒千刀萬剮,此豎子一早就設好這個陷阱誘自己跳下去,這時候又讓顧悟塵親自過來發難。

嶽冷秋暗吸了一長息,板起臉來,盯著顧悟塵,陰惻惻地問道:“靖海都監使林縛密陳之事,顧大人可知悉?”

“也只是近來略知一二。”顧悟塵說道。

“好一個略知一二。”嶽冷秋霍然站起來,如此情勢不容他不反擊,冷聲說道:“我看是你們太自以為是。蕭濤遠若叛,皆是你等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之錯。這封密函若早在我上,何至形勢如此?”

嶽安在旁邊聽得心裏大驚,到底是怎樣一則密函突然扯到蕭濤遠可能會反叛的事情上,還令老爺如此雷霆大怒,要跟顧悟塵當場翻臉。

面對嶽冷秋的發難,顧悟塵如坐閑庭,說道:“林縛為防其亂,遂隱忍至今,或有失慮之處,但也要體諒他的處境。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眼下緊要的是防止蕭濤遠率部出海……”

他倒不是故意將自己撇清,將責難都推到林縛的頭上,而是他與林縛早就猜到嶽冷秋會拿住這個發難。林縛將隱忍不報的責任都攬下來,即使以後要追究他的責任,降官職,罰俸祿而已,無法奪其兵權,則無實質損害。

在蕭濤遠一事上,嶽冷秋有責,顧悟塵無責,則能形成此漲彼消之勢,有利江東局面的改觀。

嶽冷秋臉色寒如冰霜,聽顧悟塵這麽說,便知林、顧的謀略。他心間揣度不停,語氣先緩下來,問道:“此事可經證實?”

“我知悉其事,便派員馳往崇州對質人證,鐵證如山。”顧悟塵說道:“林縛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諂告朝廷正四品武將……”

聽到顧悟塵這麽說,嶽冷秋心裏更是大恨。

蕭濤遠原只是從四品騎都尉,還是他為拉攏蕭濤遠,保奏他晉升正四品上騎都尉,也一手將林縛參劾蕭濤遠有通匪之嫌的事情按下去,要說這不是林縛與顧悟塵聯手給他設下的陷坑,嶽冷秋死都不信。

嶽冷秋不是沒想過死保蕭濤遠到底,但是這個風險太大。縣學被屠,童子被劫殺,崇州童子案影響太惡劣,一旦林縛與顧悟塵將此事公布於世,而這邊無力遮掩、壓制,清流士子光吐唾沫就能將他與張協逼下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