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八十九章 鏖戰

明月如輪高照夜空,蘇庭瞻站在海塘上眺望海漕銀波粼粼。大公子已經秘密離開鶴城返回昌國了,雖說大公子離開前說定由他來負責北線軍務,但是程益群、舒慶秋等帶兵將領心裏未必就樂意接受他的節制。

蘇庭瞻心知肚明,程益群等人一直視自己為二公子的人,雖說在大公子面前不敢太放肆,但在大公子離開鶴城之後,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舒慶秋與林縛有滅族之仇自不用說,午後便是他領兵以試江東左軍在鶴城西戍台的虛實;程益群也希望利用江東左軍在北線缺乏舟師的劣勢,集中戰船,阻隔運鹽河道,在戍台東側建立陣地加強對峙,將江東左軍北線主力壓制在南岸無法動彈,之後則可以派遣一部主力,沿運鹽河北岸西進,將崇州攪個天翻地覆。

蘇庭瞻心裏對林縛是頗為忌憚的,不是因為林縛率江東左軍北上勤王四戰四捷闖下的威名,而是去年秋時他在暨陽城下對林縛堅如磐石、無堅能摧的形象感受至深——將為兵膽,且不說江東左軍的戰力不弱於晉安老卒,就算崇州守軍都是新募民勇,在林縛這樣一個意志堅定,知兵善謀又為將卒擁戴的將帥統領下,也會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力。

蘇庭瞻卻沒有打算阻攔程益群、舒慶秋等人一意孤行,且不說要誘權次卿上鉤,這邊的動作絕不能小了,再者,集結鶴城軍塞的兵力也是以程益群、舒慶秋等人的部屬為主,要有什麽閃失,即使他要擔些責任,更多的也是削弱二公子的潛在勢力,他又怎麽會強行作梗,惹人不快嗎?

蘇庭瞻站在海塘上,轉身望向江東左軍駐紮的戍台。明月橫空,隔著五六裏遠,能看到戍台淡淡的黑影,他不禁會想,在這麽近距離裏,林縛為何要建造這麽一座堅若壁壘的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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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鹽河入海口積淤得厲害,唯有吃水淺的單層槳帆船才能通暢無阻的進出。

程益群將兩艘槳帆船聯結在一起,形成長八丈,寬四丈的橫舫,作為自己在運鹽河上的座船,西進到鶴城西戍台的近側觀察江東左軍在此地的駐防。

舒慶秋跨上程益群的座船,身上的甲片鏗鏘作響,折射著冰冷月色,給夜風吹過,身邊發寒,不知不覺已經是深秋了。

“江東左軍兵力集結情況如何?”程益群看到舒慶秋在其次子舒山越的陪同跨上船來,與他互致禮節,問道。

“午後過來馳援的是騎營,有八百多匹馬,黃昏時過來六七百名步卒,還有四五百散亂的兵勇,估計是鶴城潰兵給收攏過來。”舒慶秋說道:“二公子估算林縛手裏有五六千兵力,倒也正確。其舟師要在江門布防,也要在大本營保留一些兵力機動,真正能集結北線跟我們對抗的武卒頂多兩千人多頭,其余多民勇、寨兵,人數不少,卻都不足為患,真不明白蘇庭瞻有什麽好畏首畏尾的……”

“怕是在暨陽城下給殺破膽了。”程益群微微一笑。除了分散侵襲淮南鹽場的兵力外,他們在鶴城軍塞集結的兵力已經超過三千六百人,人數倍於江東左軍在北線集結的兵力,實在想不通蘇庭瞻有什麽好畏首畏尾的,“他既然不要這份功勞,那我們就全撈回來……”

程益群沒有在林縛手裏吃過虧,相反的,程益群隨秦子檀大寇西沙島,殺軍民兩千余人,可以說是讓林縛在他手裏吃了一個大虧,程益群並不覺得林縛北上勤王四戰四捷的光環對他來說有多耀眼。

“二公子似乎也有意出海,上回秦爺過來,有沒有跟你透露這個意思?”舒慶秋問道:“要是二公子也出海來,我們就無需寄人籬下了。現在這個時機也不錯,這邊明明是我們的人馬居多,偏偏要受蘇某人的鳥氣……”

“我已經派人潛往江寧,二公子自有決斷。”程益群說道。眼下這邊分南北兩線,雖以南線為主,但是北線的勢力也不弱小,而且多為忠於二公子的兵馬,確實是二公子潛出江寧下海與大公子分庭抗禮的良機,只是這種事他們做部屬的只能敲邊鼓,不能替二公子拿主意。他又說道:“這件事我們不便說,也要禁止下面隨便議論。”不僅僅是奢家內部爭權的問題,而是二公子人還在江寧,消息泄露出去,會使二公子片於極為不利,被動的局面。

“我都一把年紀,這事我心裏省得。”舒慶秋捋了捋頷下胡須,說道。

這會兒前方傳來喧嘩聲,舒慶秋站起來望過去,月色再好,營火也頗多,隔著三四百步遠,也只是看到人影交錯,他恨罵道:“豬倌兒又派人來騷擾,著實讓人厭煩,他們仗著馬快,一沖就走,兩條腿撒開來追,也奈何不了他們……”

“小心一些。”程益群說道:“看似騷擾,阻止我部在南灘構築墻壘,但要防他九假一真,要是疏忽了,給他們拿騎兵假戲真做的強沖一回,也真是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