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十二章 “津海號”

沒有任何通知,諸海船停止卸貨,改補充淡水、軍械等物資,周普、寧則臣率兩營甲卒封鎖津海倉與薊北軍駐營之間的通道,封鎖津海港,江東左營一起調動起來,往渦水河北岸集結,津海勢態一下子緊張起來。

在黃昏時,緊挨著渦口岬停泊的一艘五千石海船主桅升起“津海縣男,朝散大夫,江東按察使司都監兼督江東左營鄉軍林”的猩紅色大旗,迎著海風,獵獵展開,宣告林縛的指揮大帳已經從渦水河南岸的營寨移到這艘五千石海船上。

有人拿繩索系著一只箱籠從船舷左側懸吊下來,有工匠站在箱籠裏拿大號的漆筆在海船的側舷端端正正地寫上“津海”兩個猩紅大字,正式給這艘五千石海船命名為“津海號”,明眼人都知道林縛要以“津海號”為他的指揮座船。

黃昏之前,江東左營鄉軍第一營六百甲卒已經在碼頭完成集結,沉默而有序的陸續登上“津海號”、“集雲一”、“集雲二”三艘船。

這是一支四挫東虜鐵騎的雄兵,箭矢、兵刃、鎧甲散發出冷冽的寒光,殺氣騰騰,到碼頭來觀望形勢的人,看著一隊隊甲卒從渦水河南岸走來,都有窒息的感覺。

雖然江東左營鄉軍這時候已經派人張貼告示安撫民眾,並知會各衙門,說眼前的一切都是緊急演練,但是除了第二營、第四營甲卒直接阻斷薊北軍與津海倉之間的通道外,江東左營鄉軍最終保留下來的唯一一營騎兵也都散了出去,遮蔽、戒嚴進出津海倉、津海港碼頭的通道,難免讓人心思惶惶難安。

“津海號”長二十余丈,寬四丈余,底層艙室之上是堅固的作戰甲板,四周有齊胸高的蒙熟牛皮厚木女墻圍護,甲板上除高矮不等的五支船桅外,四架床弩也都給固定在甲板前側兩端。除此之外,船尾尚有支伸出來的三層尾艙,尾艙頂甲板則是兩架利用扭力作用的擲石器械蠍子弩。

在“津海號”的尾艙裏,林縛穿青色衣甲,外罩緋紅官袍,與湯浩信、林續文等人相對而坐。旁邊擡來一張軟榻,已經蘇醒過來的孫文炳有氣無力的躺在軟榻上,將昌邑嘩變前後的細情,向湯浩信、林續文等人陳述。

林縛雙手按在桌案上,指關節壓得發白。待孫文炳將細情述完,他聲音激亢地說道:“我率江東左軍北上勤王,西河會為我後勤援應,天下皆知也!孫文炳為林夢得之副手,為江東左軍工輜營之副將,立功殊甚,我給朝中奏章及給兵部文函中,皆為西河會請賞,天下皆知也!

“漕船在膠萊河擁堵之事,不察之責在山東郡司,河道不通之責在山東郡司,但督糧官不問罪而誅殺西河會等江寧河幫七十余會眾,即為擅殺、濫殺。會眾因此而鬧出嘩變,也是情有可原。孫敬軒等河幫會首息事寧人,安撫會眾,無罪有功,然山東郡司不撫慰之,不嘉獎之,反而以逆叛誣之,集軍剿捕,這是為哪般?無視孫敬軒息事寧人,安撫會眾之事實而寇首揖拿刑問之,這是為哪般?無問訊公函而直接派兵索拿我江東左軍之大將,這是為哪般?

“這從頭到尾都是針對西河會之陰謀。都是實為針對我江東左軍之陰謀。都是實為針對顧大人、湯少保之陰謀!”

這裏面有什麽陰謀都是揣測,無法驗證,林縛一口咬定這是一樁從頭開始就針對這邊的陰謀,只是要爭取道義立場上的優勢。

“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應該先找我跟湯少保商議。”林續文微皺著眉頭,覺得事情大為棘手,說道:“眼下這動靜有些鬧大了,善後事情是個麻煩啊……”

“我不敢拖延啊。”林縛痛心疾首地說道:“我怕拖延一刻,山東方面會下辣手啊!他們是完全做得出來的!”

林續文心想這背後要真是一場刻意針對這邊的巨大陰謀,那些膽大妄為到極點又心狠手辣的人說不定搶先將孫敬軒等人當成叛軍首領就地正法了,遲疑地問道:“這下一步要怎麽走才算穩妥?”

湯浩信沉默著不吭聲,林縛沒有跟他與林續文商議,就直接搞出這麽大的動作,做好大軍整裝直迫山東的勢態,說白了就是怕他們勸阻他息事寧人——林縛這是態度堅決的要替西河會將這次事情全兜下來。

湯浩信沒想到他們這邊剛剛確定好林縛與薰娘的婚事,西河會就發生這樣的變故。

湯浩信對西河會殊不甚重視。江寧河幫就有十六家,江東郡內的各派河幫近五十家,西河會只是其中一家。在整個大越朝的政治版圖裏,西河會是無足輕重的一支力量,集結的又是泥腿子。就算這就是一出張協、嶽冷秋等人在背後指使的陰謀,在湯浩信看來,也不值得為西河會跟張、嶽一系公然鬧翻臉。

林縛不直接擺出如此強硬的姿態,湯浩信會勸他忍一時之氣,想別的法子去撈人,想來林續文也會是這個態度。但是林縛已經擺出誓不退讓的姿態,江東左營數千精兵已經集結到渦水河北岸,湯浩信、林續文都不便再勸他,而是要在這個強硬姿態的基礎上,盡可能完滿的將所有事情都解決掉,都不留後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