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燕雲劫 第十八章 激將

馬足陷到厚雪裏難行,踩到冰上會打滑,阿濟格只是拿馬刺催馬狂奔,也不知道給摔下馬多少次,鼻青臉腫,他只是咬著牙爬起來翻身上馬繼續往東南狂奔,也不管有多少人能跟得上他。

他不是逃命,他要回德州請援軍將江東左軍滅了,為那圖真,為那顏參領報仇雪恨。一口血堵在喉結裏直要冒出來,看著德州城在望,阿濟格忍著心裏悲痛也顧不上收拾破爛不堪的衣甲,刺馬往城門狂奔過去。

阿濟格帶著幾騎狼狽不堪的闖進德州城外圍哨騎的視野裏,立即有兩隊哨騎左右包抄過來攔截。

“瞎了你們的狗眼……”阿濟格心裏悶中一股悲憤,無處發泄,看著哨騎攔住他的去路,挨近就一鞭子抽過去。只是手剛擡,仿佛就一直憋在喉結裏的一口血忍不住直噴出來,他胯下千裏挑一的駿馬也是在冰天雪地裏狂奔兩天,這一刻也是到了極限,前蹄一軟,再次將阿濟格摔在凍得堅硬的大道上。

隨阿濟格趕回來的騎兵還有幾人能夠開口說話,前哨遊騎才知道跌下馬來,衣甲破爛之人乃葉濟爾汗最寵愛的玉妃那赫氏的弟弟那赫阿濟格,忙將昏迷不醒的阿濟格抱上馬,打馬往城中王帳駐地馳去……

葉濟那顏,葉濟那圖真在滄南戰死,連屍體都沒有搶回來;被視為布倫山的驕傲,自葉濟爾汗親手組建以來未嘗一敗的王帳精銳被殲五百余。這則消息在臘月二十七日的午後仿佛一粒石子投進平靜的湖水裏,頓時驚擾了東胡南線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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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胡王帳以及東胡南線指揮大帳就設在德州城裏平原府治署。

在治署後園裏,護衛森嚴,皆短襟窄袖,胯佩彎刀,一個文士裝扮的中年人正擡頭望著冷青色的天空。他穿著青色長袍,沒有系腰帶,削瘦而白凈的臉頰,眸子狹長,三十七八歲左右,身子也很瘦弱,有一股南朝人的清儒雅氣,旁人看了絕想不到他便是統領十萬虎狼師入寇幽燕的東胡汗王葉濟爾。

“汗王常嘆蘇護之後中原沒有能入眼的英雄人物,這個林縛當真有些意思呢?”

葉濟爾身後站著一個相貌如水嬌柔的璧人,她畏寒,穿著純潔的狐裘子,臉蛋給那潔白有著柔和光澤的狐毛襯托得越發的嬌艷,也只有東胡最美的女人有勇氣將這樣潔白無瑕的狐絨跟自己的臉蛋襯在一起,眸子若漆,卻有著最沉靜夜裏的星子的靈動。

她便是有東胡璧花之稱的玉妃那赫氏,時年二十二歲,十五歲那年給葉濟爾玉納為玉妃,迄今已過去七個年頭,這枝花卻是越發的嬌艷了。

“我有這麽目中無人,視中原英雄男兒如無物?”葉濟爾輕笑道,伸手將那赫氏攬入懷中,“南朝地大物博,英雄人物輩出才是常態。蘇護之後,楊照麒、李卓無一不是一等一的卓智勇絕人物,那些不為我東胡所知的英雄人物,更是不知凡幾。偏偏下面兒郎打了幾場勝仗,就有些忘乎所以了……阿濟格醒過來沒有?帳中有幾支千年老參,你拿一支給阿濟格養身子去。”

“那顏、那圖真力戰而亡,阿濟格獨自逃命,汗王不斬他的腦袋,已經是額外施恩了,他哪有資格享用老參?”那赫氏柔聲說道,仿佛阿濟格不是她的親弟弟一樣。

“那顏、那圖真戰死了,令人惋惜。特別是那顏,羅榮視也如親生,消息傳到北邊去,羅榮不知道會氣成什麽。”葉濟爾輕輕一嘆,說道:“阿濟格並沒有什麽過失,不能因為吃了敗仗,不能因為他是你的弟弟,就將他一棍子打死。有這一敗也是好的,給大家提個醒……”

袖手吩咐院子門口的侍衛,說道:“你替我去問一問雄祁,跪著反思腦子是不是清醒了些?你再問他,我給他五千騎兵,他要怎麽去對付已經穿插到滄縣的江東左軍?”

“汗王真要那赫雄祁統兵去追擊江東左軍?”那赫氏問道:“我東胡男兒都差不多集中到東線,如此冰天雪地,三四千南朝步卒,無法對我側翼形成多大的威脅,分兵去追擊,會影響汗王對濟南府的部署啊……”

那赫氏是葉濟爾最寵愛的妃子,跟在葉濟爾身邊受寵七年之久,其人冰雪聰明,對軍國之事也十分的精通,可以說是葉濟爾身邊一個重要的助手。

“我不派兵,羅榮也會沉不氣從北線抽兵派過去的。”葉濟爾說道:“這邊我親自盯著,兵少一些,不妨礙大局……江東左軍能獨軍穿插到滄南,必有我們暫時還看不透的依仗。我派雄祁過去,就是雄祁比其他人老成持重,不指望雄祁能將江東左軍吃掉,但是要限制江東左軍在燕南境內穿插。滄南一戰,兵力損失是其次,對南朝,對我東胡的士氣影響不能小視。再說我軍此行的戰略目標都已經完成,濟南府能不能攻下,都無關大局。攻不下,大不了明年秋後再來就是。現在關鍵是要多爭取些時間,讓阿唯圖在臨清將南朝的幾條河破壞得更徹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