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江東亂 第二十七章 變化

在顧府喝酒酣然而歸,與東華門官道相接的車馬便道兩側移植來的大樹都已成蔭,月光稀疏的篩落下來,灰暗的路面光影斑駁,仿佛長著一叢叢,一蓬蓬的野草。

南北長街及後街的新宅陸續建立,在過去三個月裏,從曲陽鎮移到河口的商戶多達一百三十多戶,容納流散商戶或周邊民眾的草市也從最初的半月一開頻繁到三天一開,河口也就有了市鎮的模樣,分去曲陽鎮近半的繁華。

趙勤民坐在馬車上,看著眼前新宅林立的河口,角樓燈火堪與天上明月爭輝,西側的十數座圍攏屋宛如堡壘森然。去年時,誰能想像河口這片曠野能在今日之景象?

在曲家通匪案之後,河口籬墻內的有限土地已經不能滿足商戶建造店鋪或富戶紳豪建造私園所用,特別是時人造私園好地廣,動輒十數畝甚至數十畝,河口市鎮規模已從籬墻往外擴張,不過籬墻仍予以保留,將河口分成內外兩處區域。

林景中、曹子昂、趙虎、葛存雄、趙青山、林續祿、長孫庚、孫敬軒、孫敬堂以及趙舒翰、葛司虞等人以及河口的民眾在籬墻南門口翹首企盼,等著林縛歸來。這麽多人將籬墻南門堵得裏三層,外三層。

林縛坐在車首,直起腰端坐著朝在南門相迎他的眾人及民眾作揖行禮,說道:“累大家久候了,林縛在這間賠罪了。”

趙舒翰大笑著走上前道:“還以為你會在顧府喝得酩酊大醉歸來,看你樣子,還能陪我們再喝一攤……”

林縛笑道:“若不覺得我這般模樣失禮,便陪你們吃酒到天亮亦無妨……”

“去司虞新宅裏,我們已經備下好酒好菜。”趙舒翰說道:“你也不用擔心會使你宅中佳人受累。”

“武先生,葛老爺子、趙醉鬼兒呢?”林縛問道:“趙醉鬼兒可是嗜酒的人,好些時間沒有請他喝酒了,你們不要把他給忘了。司虞宅子裏辦了幾桌酒,夠我們多少人吃的?”又朝趙勤民作揖道:“也請趙先生過去再喝兩杯……”

“我先回家裏一趟,等會兒過來給諸位敬酒。”趙勤民說道。他知道這些人等候在這裏不去只為林縛一人,林縛開口相邀他不便推辭不去,也不想過去就給遺忘在角落裏受冷落,想著先回家去歇片晌,再過去敬一輪酒便是應付差事。

林縛也不為難趙勤民,讓他先回家去跟家人團聚。

林縛看到七夫人的身邊丫鬟在巷子口探頭往外看,心裏也急著見盈袖姐一面,只是趙舒翰、葛司虞等人盛情難卻,總不能說自己急著要去見“嬸娘”吧,又招呼孫敬軒、孫敬堂兄弟,詢問運夏漕去燕京一路上是否順利。

孫敬軒、孫敬堂兄弟啟運漕糧去燕京歸來有半個月的時間。

在暨陽血戰之後,東海寇退出太湖流域,太湖沿岸諸府縣極缺木材、陶瓷器、鐵器、紙、桐油等物資。孫敬軒趁著西河會還有些資本,離秋漕啟運還有些時間,便在江寧采辦了許多物資與集雲社、林家貨棧名下的船只一起進入太湖販售。

經過暨陽時,孫敬軒沒能趕上林縛的行程,也就沒能見得上面。

朝中黨爭慘烈,便是在黨爭中占據上風得勢者也難保持長久之興盛。孫家不貪圖一時的富貴,只是希望西河會能給貧賤的西河籍船工、水手提供長久的庇護。孫家與西河會的根本利益在於此,那在政治上就不可能有太積極進取的姿態,更不可能進行政治賭博,否則不論有多少次得志,只需要一次失意就足以將西河會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裏。

雖說河口一戰中,林縛與顧悟塵都取得決定性的輝煌勝利,孫敬軒對事先抽身而出也沒有什麽好懊惱、追悔的,西河會本來就沒有資本參與到這種層次的政治鬥爭中去。

當然了,孫敬軒不想西河會陷入過深的政治鬥爭漩渦中去,但不是不想跟林縛維持良好的個人關系。撇開西河會的利益不談,林縛的行為雖為清流士林所不喜,孫敬軒倒頗為欣賞跟贊同。

像林縛在西沙島救災,並大力推動地方在西沙島安置流民,雖然地方上人有所抵觸,但是西河會所屬的船工、水手絕大多數都為客居江寧,給當地人排斥的山東西河縣人,孫敬軒在個人情感立場上是天然贊同林縛的。

此外又有幾人能有膽量在東海寇大舉撲來之際親率一支孤軍移駐城外與數倍於己的敵寇血戰數日不退?恰恰是林縛不畏生死親率孤軍移駐城外牽制東海寇,才使暨陽縣成為此次東海寇大舉過境卻唯一沒有給大肆洗掠糟蹋的縣。也許清流士林不會覺得有什麽,暨陽縣野的民眾都會感激林縛,以及其他所有對官府失去信心的民眾都會天然的對林縛生有好感。

在暨陽血戰之後,一個明顯的變化就是平江府到江寧來的商船、商戶,許多更願意在河口停靠。